鼓声阵阵,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而此时此刻,在中州军中央的是一个刑架,而那之上是一身皇后华服的沐晴雨。

尹枫第一次一身戎装,那耀眼的姿态让沐晴雨想起了当年,当年尹枫从镇南城救出了轩辕天洛,轩辕天洛在杭州城外迎接尹枫那个少年将军凯旋归来。

沐晴雨记得,当时那个少年就是一身戎装,耀眼夺目。

而如今,岁月峥嵘,变了身份,变了朝代,变了因由,一样的人却再也映不出同样的颜色。

轩辕天洛立于城头,看着城下的百万大军,面沉如水。

可是当眸光扫向那洪水般的军队中央的那个一身大红宫装的女子之时,他的眸子却热了起来。

那一身大红嫁衣般的礼服,是皇后的礼服。

那是他的承诺,他给她的承诺,如今……

尹枫阵前已经有传令兵前去传尹枫旨意,对城楼上:“轩辕天洛!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弃甲投降吧!若不降,我中州大军便以皇后之血祭旗,一刻不降便废其双手,一刻不降便断其双足,一刻不降便毁其容貌!”

轩辕天洛的手在城墙上捏出深深的指痕。

可是如今,怎能投降!

他如今大军战意正酣,足可以与尹枫决一死战,可是沐晴雨怎么办?!

明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可是救了沐晴雨。那么跟随自己中心耿耿多年的将领怎么办,跟着自己打江山的兄弟怎么办?

可事到如今,原本应该有人出言规劝轩辕天洛以大局为重。可是这里的将士上到殷振华、北风越,下到李东王森,哪一个不是与沐晴雨有万千纠葛,那一个甘心出言舍弃那个女子。

此刻,此刻如果能以一人之力救出沐晴雨……

轩辕天洛眸子中闪过蠢蠢欲动,而那一刻,殷醉月却在他耳边极低的说了一句:“我来吧。”

轩辕天洛和殷振华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殷醉月一身玄衣已经从城楼飞了出去。

“醉月!”殷振华和轩辕天洛同样一声惊呼,却已经来不及挽留。

殷醉月看着千军万马中央的沐晴雨。一直冰冷的脸上竟然带了些许的笑意。

“那玉你还留着么?等什么时候你想走了,就去找我。”

“沐晴雨,那里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如果可以,让我带你走吧。”

沐晴雨看着朝自己奔来的殷醉月,眸子一热,大声含着:“回去!殷醉月!回去!”

殷醉月手中的剑挥开漫天箭雨,仿佛一颗黑色的流星,划入了银色的大军。

“殷醉月!回去!天洛!下令出兵吧!天洛!”

听着那个女子那样的呼喊,清冷而绝望。

“天洛,沐晴雨一人,换你的天下。其实值了。”

她温润如水的声音在轩辕天洛耳边缓缓响起,那是摄魂术,只不过。她的摄魂术依旧太微薄,根本不足以与天机老人为敌。

沐晴雨看着殷醉月的身影越陷越深,即便是他轻功卓绝,也是后继无力,他的脚第一次想在士兵头顶借力,可是就在那一刻……

殷振华在城头大喝了一声:“小心!”

朝阳的光。一点点破碎在眼前的世界里,那是一只薄若蝉翼的暗器。仿若无痕,用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在他借力的那一刻,轻轻地横亘了他的心脏。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看到殷醉月的身体在触到那个士兵的头盔时微微一滞,他再次跃起的身体,却在上升不到一米后,轰然坠落,鲜血从心脏喷薄而出。

“殷醉月!”沐晴雨唤着他的名字,却再也叫不醒那个人。

他的身体,重重地跌落在中州军之中,可是尹枫看着沐晴雨的满面泪痕,并没有命人践踏。

他躺在一片黄土之中,面前是万千兵卒微合下的一尺天空,他说:“别哭,我想蝶儿了,不能让她等得太久……”

他知道,沐晴雨能听到。

“醉月!”轩辕天洛看着那样无声陨落在敌军中的殷醉月,双目俱红。

北风越却拦住恨不得马上杀出去的殷振华:“殷老,敌军有高手坐镇!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轩辕天洛的手握紧,却没有动。

尹枫策马在前,仰头看着满目悲愤的轩辕天洛,嘴角是淡淡的笑意,轻缓地吐露着冰冷的话语:“轩辕天洛,你不可能凭借一人之力,敌我百万雄师,除了弃甲投向,你不可能救出她。

朕答应你,若你肯降,朕将沐晴雨归还于你,上将不杀,恩赏三军,今日肯降,朕不分曾经敌我,从今日起,你们都是中州子民。”

“那女子既然是你的皇后,你要拿你自己的皇后祭旗,与我轩辕军何干?!”吼出这一句话的是李东。

可是这一句话毕,李东忽然恍惚,完全不记得刚刚自己说了什么。

“李东!”北风越大声呵斥。

李东却是一阵,刚刚,刚刚那是沐晴雨的摄魂术?

是因为子集的眼睛刚刚在看着沐晴雨,所以,她是在逼轩辕天洛吗?速下决定,不能在让尹枫妖言惑众了。

尹枫听着李东的话,柳眉微挑,笑意很柔却极冷:“一刻钟,到了。”

沐晴雨刑架边上站的执刀人,手中一柄薄薄的刀刃刺透了沐晴雨的手腕。

“啊!嗯!”刺骨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可是她知道不能,不能!

贝齿死死地咬住了下唇,那尖锐的疼痛冲击着她大脑的清明,失血和痛疼让她几乎晕厥。

可不知为什么,那血流着流着,她便感觉不到痛了,连日的软骨散让她的感知变得麻木,失血让她的神志变得恍惚。

那一刻,她抬眼,忽然间仿佛看到了玉麒麟,他一身红衣似火,怎坐在挑花树下弹琴。

他旁边的案上有美酒,酒旁有秋千。

他弹着琴,很好听很好听,沐晴雨听着听着,似乎就要睡着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弹着弹着就断了。

沐晴雨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手里似乎还握着个酒壶问:“怎么就停了。”

玉麒麟接过她手里摇摇欲坠的酒壶,依旧义父玩世不恭的笑:“丫头,我来接你走。跟我走吧。到那里,我弹琴给你听,有酒有花,还有我。”

“不,玉麒麟……”沐晴雨的眼眸紧紧的合了起来,张开眼的那一刻,眸低是无尽清明。

她看着高高的城楼,如今早已没有力气用摄魂术,她只是大声地对轩辕天洛含着:“天洛!杀出城来吧!让我少受些苦,为我报仇!”

轩辕天洛立在城头,那是怎样的景象啊。

在一片如火的朝阳中,鲜血从沐晴雨的手腕喷薄而出,染红了她一身如火的嫁衣,那个女子却在那样的时候对自己含着:“为我报仇!让三军为我报仇!”

而她的那只手,废了,那只在几个月前校场点兵,轩辕天洛带兵出征之时,弹着一曲战歌的手废了,从此那如玉的十指再也不能滑出入梦的琴曲,从此再也不能见到,她在城头抚琴的英姿。

轩辕军的恨意在那一刻被激发到顶点。

尹枫眉头微皱,瞥了一眼沐晴雨的方向。

沐晴雨身边的刽子手,手中的匕首已经断了沐晴雨另一只手的手筋。

尹枫看着高城上的轩辕天洛,含笑问他:“轩辕天洛,你舍得吗?为了她你如今已经舍弃了北方的大片江山,朕本以为你对她志在必得,可是如果如今你连沐晴雨也保不住,那么你便一无所有。”

“轩辕天洛!降吧!”

降吧!

降吧!

降吧!

报仇!

报仇!

报仇!

不!

原本不是想好了吗?

要她,一定要救她,那现在还在犹豫什么?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江山不负卿。

既然没有,既然没有,就舍了这天下如何?!

怎能再让她受苦……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再一大步……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怔忪,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是怎么登上城楼的,直到他拉着轩辕天洛的铠甲衣摆,脆生生地对着轩辕天洛说:“你只管攻城,娘亲翊玄去救。”

两军交战,他原本不想参与,他只是听说姽婳来了这里,所以他就随意地来看看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原本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了。

可是那一刻,她手腕的动脉被撕裂,她一瞬间因为痛苦的晕眩而后昏迷,她用最决绝的方式说着最有利于当前轩辕军的话语,她的眼眸,很热,又很冷,那么耀眼的鲜红,就那么站在银色的铠甲海洋中,眼眸间视死如归的坚定。

其实,这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的,他见过太多比她还有刚烈的女子,也见过比她还要冷静自持的女子。

可是,为什么,在她看见那女子冷笑着任自己的双手被废之后,要咬舌自尽的那一刻,还是出手了。

他指尖的血浸染在滨州的城头,他的手仿佛随意又十分精准地击向八块城墙的砖石,巨大的青砖竟然在他浑厚的内力下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地飞向沐晴雨,其中一块狠狠地击在沐晴雨身旁刽子手的身上,那个看起来也是十分壮硕的汉子,竟然直接被巨石击碎了胸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