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简柔的身子有些瘫软,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涌上心头,他看着眼前的风影,仿佛这么多年才第一次真正的认真的看着他,只看他……

原来自己还有一个他一直在自己身边矢志不渝,那些年如果不是他的百般维护,自己或许早已在这片残酷里尸骨无存。

那个总是沉默的以她的微笑为快乐,以她的悲伤为痛苦的男子,那个默默守护了她接近二十年的男子啊,竟然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她扭曲的世界里。

“简柔,风影不想一辈子都只做你的影子,被你忽略在大千世界里……”

风影的话带着绝望的薄凉,紧紧将风简柔拥入怀中。

泪水漫过岁月浮光,浸润着那些干涸的记忆,浮起爱恨无疆。

她的身体骤然一僵,推开了风影,看着他道:“所以当年……那夜,其实是你对不对!你也去了……”

风影的身子微微一颤,却终于道:“是,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杀了五长老。”

“然后,他将我推给了你……”风简柔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无力和哀伤。

风影双手紧握成拳,那些他难以启齿的事情,那些原本他打算永久掩埋的事情在干净纯洁的风简柔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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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麒麟试图唤醒风简柔,但是风简柔灼热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风影静静的站在床侧,看着正在不得章法的胡乱撕扯这玉麒麟一富的风简柔,眸中尽是痛苦的神色,他有些不忍看下去的缓缓转身……

玉麒麟却叫住了他:“有些事情,你不能一味逃避。”

风影的身子猛地一震,再也迈不开步子:“可是,她喜欢的人是你。”

玉麒麟伸手点了风简柔的穴道。让她再也动弹不得:“可是,喜欢她的人,能给她未来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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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影看着风简柔,好几次挣了张嘴。却终于只挤出了一个“是”字。

这一个字,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风简柔踉跄的退了一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我,在他眼中只是对一个神智不健全的小女孩的怜悯,他甚至都不屑于利用我是不是!”

风简柔看着风影,有些急怒的对他吼着:“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年,为什么不跟我说!不说他根本就不爱我!不说他根本就不曾对我做过什么!”

风影拉着有些激动的风简柔:“简柔,对不起。那是也是无奈之举,我们总不能看着你死!我知道你醒来会生气。会绝望。我与他便约法三章,他为我保守那夜的秘密,我也不会透露他那夜做的事情……”

风简柔恶狠狠的盯着他:“可是你最后还是怕他失信将那些事情告诉我对不对!所以你当年泄露了他的身份,想置他于死地,却让他以为当年是我背叛了他。给了我那样决绝的一个诀别!是不是!”

风影倒退一步,痛苦已经要将他掩埋,他再也无一字辩驳,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快走快走,马上就要行刑了。还有一刻钟了,快走,咱们也去看看血招魂到底长什么样……”

远处丫鬟仆从的声音悠远的穿过风简柔的耳膜,风简柔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男子,太过浓烈的爱恨几乎要将她撕裂,泪水夺出眼眶,风简柔决然转身,朝着圣坛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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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圣坛上,玉麒麟被扣在了十字刑架上,他静静的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雪原,神寂圣域,这里是生他的地方,终究,自己死在了这里,也好吧。

阳光,神寂圣域圣洁的阳光静静的洒在他的身上,那种不温暖的刺眼的光,仿佛能剔除人的一切丑陋的灵魂,归还人以圣洁。就好像风族死刑前那所谓的火龙鞭,便是为了驱除体内的一切罪恶,身手万千痛苦一求得到神的宽恕,让他死后不至于坠入无间地狱。

玉麒麟吐出一口鲜血,身上那些皮开肉绽的鞭痕一层层叠加着,他却早已感觉不到了疼痛,世界都已经在那圣洁的阳光下开始恍惚。

有很多远的或近的记忆,带着一些模糊的脸庞,朦胧的声音,在他面前像萤火虫一样的飞。

十年前,他可以动用血祭召唤魂魄,可是如今风简柔的药太厉害,几乎断绝了他一切的后路,更何况,他疲惫不堪的身体早已经败絮其中。

自己终究是要死了,不过也无所谓,这十年原本就是多赚的了。只是不知道在自己要死的那一刻,到底该想谁。

“玉麒麟!”

那样清脆的声音,带着些许怒气穿透他的耳膜,那是一个人……

什么人?

玉麒麟回忆着,似乎是一个柔弱又坚强,倔强又心软的女人……

曾经陪自己喝过酒,曾经作为自己做过粥……

那张清秀但不算绝色的脸庞,几乎消泯在他记忆的角落里的人。小女人,原来这些年的虚与委蛇中,还有一个真实的穿着围裙素手调羹的你……

沐晴雨,怎么会想起了你?

五十鞭,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一处完整,那根带着倒钩刺的鞭子是用来鞭打灵魂的。

玉麒麟脸上依旧是讽刺的冷笑,那些被权利扭曲的皮鞭之下,抽打的明明是人性,泯灭的是良知!

玉麒麟已经睁不开眼,在那余光里,看到的是那圣洁的天,整个神寂圣域因为一朵风锁妖莲而污秽不堪,唯一能一如往昔的怕是只剩下头顶的那一片无人涉足的蓝天了吧。

鞭刑在台下一阵刺耳的尖叫欢呼声中结束,玉麒麟斜睨着那些喜笑颜开的蒙昧的脸,再也看不到那日京城上空自己怀中那女子害怕又有些兴奋的笑脸,以一片纯洁的天空为映衬,那些诀别了的过往。

在大长老对着黎民百姓和所谓的神,进行着祭祀前的祷告之时,玉麒麟只是冷冷的看着明晃晃的刀,那曾经饮过了无数“罪人”的鲜血,如今也要染上自己的血了吗?

真是可笑,可笑自己的一生竟然要断送在这样一把污浊的屠刀之下……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玉麒麟无力的瞥了一眼风莫旗奸诈的笑,只觉得有些恶心,冷冷一笑,缓缓的闭上了眼。

“玉麒麟,我要走,你可会帮我?”

“女人,我们一起逃亡吧……”

刀陷入皮肉的感觉如此熟悉又陌生,玉麒麟听到了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尖利的令自己毛骨悚然,鲜血漫过了双眼,最后一眼,他听到一声穿破云霄的尖叫,然后看到了红色的雪原……

风简柔头发披散的冲上圣坛,自己的银簪力度终究太小,打偏了拿刀却终究不能为玉麒麟躲开命运的劫。

风简柔一掌拍飞了行刑的刽子手,抱着玉麒麟满脸是血的头,泪水止不住的流:“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风莫旗见风简柔这样不管不顾的跑来,原本是诧异,后来便是窃喜,如今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事情更好办了:“族长这是做什么?我等已经祷告天神要以此人之血祭天,你难道要逆天而行吗?”

风简柔转头狠狠的瞪了风莫旗一眼:“我就是要逆天而行,你奈我何!”

风莫旗被风简柔嗜血的眼神一惊,竟有一瞬的怔忪,瞬间又为了自己的反应而有些羞怒,冷冷一笑,上前对着台下看热闹的百姓道:“我风族子民,你们都看到了,我们所谓的族长不顾身份偏帮雪族余孽,维护我族的敌人!其德行实在令人不齿,诸位长老已经苦劝再三,族长依旧一意孤行,我等只得请求神谕,另觅族长!”

风简柔抱着昏迷的玉麒麟,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她对于身后那人的威胁充耳不闻。

族长?

王?

哼,当年,小小的她刚刚在战火中失去了家人父母,失去了自己的全部,却被那个什么所谓的神谕选中,赐为族长,在那冰冷的皇宫中受了二十年的苦,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摆脱,二十年前她宁愿自己从来都不曾拥有过这可悲的一切。

如今,想要剥夺,风简柔不是应该求之不得吗?在谋术党争中迷茫了这些年,她几乎要忘了自由的滋味,她几乎要忘了自己是谁,可是如今玉麒麟的鲜血让她清醒,也让她庆幸,她这些年承受的这一切竟然还能救他一命,是不是也不算白熬……

“任凭处置!”风简柔冷冷的看了风莫旗一眼,“但是,也请大长老不要忘了,风族还有族规,风族的王若宁可抛弃王位而保其执念,族中无人再可阻拦。我今日可以让位!但是从今日起,风族的人,再也不能动玉麒麟分毫。”

风莫旗笑着看着风简柔:“那是自然,我的王……”

风简柔低头看着呼吸渐渐逝去的玉麒麟,从此眼里心里再无其他,神寂圣域灿烂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冰冷又灼热。

“我们走,玉哥哥……从今往后,我就只是你一个人的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