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那两口子的对话,证实了沈仁的猜测。

“当初你就是骗了我,说自己家拆迁了能分一套大房子,结果后来居然还要补钱,我辛辛苦苦攒了那么多年的钱,都搭在这个房子上了,结果现在这地方天天出事,都快成凶宅了,你把钱还给我!”

“你别逼我说出难听的话来,你别以为你现在天天装的人模狗样的,我就不知道你那些钱是怎么来的,你还管我要钱,我娶了个婊·子回来,我还要你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呢。”

“赵建华,你简直是不要脸到家了,今天我就和你拼了,亏我还为你生儿育女的,你居然这么说我,你要赔偿我的名誉损失费,不然我和你没完!”

这女的又朝着男人扑了过去,却被男人抓住了手,“我赔偿你名誉损失费,我还要你赔偿我呢,你给我生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和个傻子一样,要不是你生了个这玩意,我会丢了工作么?要赔钱也应该是你赔钱给我!”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口口声声都是要对方赔钱给自己,打成了一团,越发的过不去了。

而尧卓见副驾驶上的沈仁昏昏欲睡的,却要硬挺着,皱着眉按了两声喇叭。

那对正在吵架的夫妻一听到喇叭声,居然都住了口,齐齐的朝着尧卓的车看了过来,见到是辆好车之后,两人顿时先是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但随即就变成了不屑一顾。

这表情简直神同步,让迷迷糊糊的沈仁都清醒了一下。

然而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这对吵得恨不得马上分家离婚的夫妻,居然有志一同的对着他们俩开火了。

“你们这是什么人啊,开个好车就了不起了啊,在小区周围按喇叭,有没有一点公德心?社会就是对你们这些有钱人太纵容,要是有个法规规定胡乱按喇叭就罚款,给被吓到的人赔钱,我看你们还敢不敢这么做!”

“你们别以为自己有钱就了不起,这样为所欲为下去,有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那一天,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就你们这飞扬跋扈的样子,早晚出事,赔钱赔到倾家荡产。”

那俩人在车外面说起个没完没了,中心思想大抵都是有钱人都是黑心肝的,钱都不是正道来的,早晚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而他们这些穷苦老百姓是没有人权的,整天都是受苦受累的,但是他们一定能看到有钱人最终没有好结果的……

这两人唱念俱佳,演技过人,说到义愤处还抓着刚刚看热闹的人给评理。

可此时人群中不少人已经认出了尧卓,这帮子二期居民都是见风使舵无利不起早的人,而且他们中有不少都是要搬走的了,虽然回收房子的事情已经谈的差不多了,但他们算是见识过尧卓厉害的人了,唯恐这段时间惹了尧卓,最后不划算,因此顾不上看热闹,片刻就走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对年轻夫妻见状更加的义愤填膺,控诉着有钱人对他们这些穷人的压迫,居然到了都没有人敢说一句公道话的程度了。

不过尧卓也懒得理他们俩,见人群散开,车子可以通过,一脚油门就离开了这里,只把尾气甩给了那两个人。

因为有了同仇敌忾的目标,那对夫妻居然忘记了刚刚的争吵,而是齐心协力的开始怒斥起这个社会的不公、政府的无能,虽然说的都是歪理,但两个人都感觉自己说的头头是道,片刻就一起携手回家去了。

到了家门口之后,两个人看着大开的房门,同时有点蒙蔽。

等进了屋一看,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衣服被子被扔了一地,但家里除了这些衣服之外,根本也没有值钱的东西,所以两个人谁都没想着收拾,而是重新互相指责起来。

“你是不是走的时候没锁门?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家这片治安不好,出门一定得反锁,你从来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这么和你过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要不是我回来之后看你不在家,着急出去找你,我至于忘了反锁么?你还好意思指责我,谁家女人在家不是把屋子收拾的干净利索的,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出去浪,我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你看别的女人好是吧,那你去找别的女人去啊,你要钱没钱,要工作没工作,我嫁给你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还好意思说我!”

“谢娇娇你嫌我穷是吧,嫌我穷你滚啊,谁求着你留下了?”

“我走,我走也得先把这房子卖了,把钱分我一半才行呢!”

“凭什么卖了钱要分给你,你做梦去吧,这房子是我爹妈留给我的遗产,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你要脸,你要脸当初别拿我的钱啊,你就是个吃软饭的,一天天啥也不是,就知道和我耍横,离婚,我要和你离婚,你赶紧去报名,把这破房子回收了,我是不和你……回收?”

谢娇娇忽然住了口,看着自己的老公,“我们家被偷了,是不是因为这个小区治安不好?”

赵建华立刻就明白了谢娇娇的意思,“小区治安和物业是有很大的关系的,他们收了那么多的物业费,应该负责。”

“刚刚路上那台豪车,起码值个几百万吧!你听旁边那些人说了吗?那上面坐着的人是物业的经理。”

“卧槽,这物业,整天就知道收钱,什么事儿也不管,我们的血汗钱都被他给吞了,不然他哪里开得起那么好的车。”

“我们可不能这么白白的吃亏,得去物业让他们赔钱给我们才行。”

两个人迅速的商量好,又从乱成垃圾的衣服堆里,拽出来两件相对来说比较高档的衣服换上,然后手挽手的,一脸严肃的去了物业。

尧卓没把车开去车库,而是直接停到了物业门口,然后招呼沈仁,“下车,回休息室好好睡觉。”

这时沈仁忽然恍然大悟一般的睁开眼睛,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事情了,“尧卓,那个小鬼?昨晚那个小鬼!”

他当时光不想看邵一民那恶心的样子,后来又帮忙忙活了差不多一宿,居然忘了那个小鬼!

“那个小鬼,他有他自己的因果,不用我们管。”

好吧,既然尧卓这么说了,沈仁也就放心了,于是这一下就更困了,可是他看尧卓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于是勉励的睁了睁眼睛,“我还能挺。”

尧卓见状微微的打了个哈欠,“一起休息一会儿吧,晚点的话,也许还得去医院帮忙。”

沈仁一看尧卓也累了,于是放任自己的眼皮沉了下去,一边迷迷糊糊的上楼,一边嘟囔,“等回头把玉佩的钱都还给你之后,我也去考个驾照,这样以后我就能开车,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他说着差点被最后一个台阶绊倒,幸亏尧卓抓了他一把,才免于他戗在地上。

为了防止他再来这么一下子,真的摔到,尧卓一直没有松开手,直接把他带去休息室,让他躺在了床上。

沈仁虽然模糊的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床上占地方,但——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一直都是早睡早起身体好的人,就算偶尔有贪黑或者起早,也都能把觉及时补上,还从来没有挺过这么长的时间。

他头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这么熬不住,真是太没用了,这样想着,迅速的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尧卓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熟睡中的沈仁,目光中有各色的情绪在翻腾变幻。

但看了没多久,楼下忽然传来了吵嚷的声音,沈仁下意识的皱眉,把枕头揪过来,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尧卓见状眉头皱起,他把枕头放好,站起来,手指轻轻的抿过手心,在医院那时候的那种粉末,出现在他的手里,他绕着休息室走了一圈,那粉末沿着他行走的痕迹首尾相接起来,然后瞬间一层粉色的肉眼难见的薄雾蒸腾而起,室内顿时就变得一片静谧。

他又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沈仁,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楼下的前台,站着一对穿着得体,眉目肃穆,神情严厉的夫妻。

妻子一手拍在柜台上,“我们来这里不是闹事的,而是来解决问题的,可是你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态度,你知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知不知道你们物业能维持下去,都是因为我们这些业主在养着你们,你们就这么敷衍我们?”

前台的一个妹子颤巍巍的开了口,“可是这种事情,我们物业真的管不了啊!”

男人在一边环视了物业一圈开口,“你们管我们要物业费的时候怎么那么有本事呢?现在出了事儿,你们就说自己管不了了,我们一年好几千的物业费和电梯费,交给你们,就是为了听你们说什么都管不了的么?看看你们物业这装修,弄的金碧辉煌的,你们就知道拿我们的钱来享受是吧?觉得我们这些业主好欺负是吧?”

那妻子又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冬天暖气温度不够,你们说自己管不了,楼上故意往我们家阳台倒水,你们说自己管不了,现在我们东西丢了,你还说你们管不了,但凡我们有事情找物业,你们都说自己解决不了,那你们物业到底是干嘛吃的?你给我解释清楚,你们物业到底做了什么!”

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她的手连连的拍在柜台上,显得愤怒之极。

男人见状开口,“别拍了别拍了,你也不怕手疼,再说我们是讲道理的,别这么生气。”

女人冷哼一声,“我倒是想和她们讲道理,可是你看看她们这态度!”

男人又劝了女人几句,然后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度,“不是我说你们物业,你们收费这么高,却什么都不管,这到哪也说不过去,不说别的吧,前段时间,我和我媳妇回家,因为下雨鞋底儿都是泥,我们就先放门口了,结果第二天早晨就丢了,你也能看出来,我们的衣服鞋子可都是高级货,一双就好几千呢,当时我都没找你们。”

“就是!而且我鞋子放外头,还不止丢了这一次,我看就是把你们给惯得,总觉得我们这些业主好欺负,才不把小区的治安放在心上,这次我们家防盗门都被撬了,我告诉你们,我是忍不下去了,你们必须赔钱给我们,之前丢的东西,这次丢的东西,加起来怎么也有十来万了,赔钱,必须把钱赔给我们!”

她的手指头都快戳到前台妹子的鼻尖上去了。

前台妹子好不容易才又□□去一嘴,“这事儿你们应该报警啊,物业真的管不了的……”

“哈,那你到是和我说说,物业都管什么?”

前台妹子很认真的开口,“公共设施维护,小区的绿化,上下水的加压清掏,主管线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对夫妻齐齐冷笑,“总之你们就是推卸责任是吧?我懒得和你废话了,叫你们经理出来给我们解决问题!”

尧卓此时刚好从楼上走了下来,进了前台,抬眼扫了下眼前的两个人,然后问前台妹子,“报警了么?”

男人一听尧卓的话,顿时暴起冲着尧卓骂了起来,“我们是给你脸了是吧,你还报警,有本事叫警察把我抓起来啊!啊!你们还有理了是吧?来啊,叫人来抓我啊,你们怎么不直接把我打死得了?你等着,我这就找记者,找电视台来曝光你们这帮黑心肠的家伙!”

他说着就掏出了手机——前段时间二期那边有无数的记者蜂拥而至,他确实也存了几个号码,可是往外一拨,自己的手机居然欠费停机了!

这该死的手机运营商,只不过晚了几天没去交费,居然就给他停机,今天他要是不能从物业要到钱,就去他们那要求赔偿去,谁让他们耽误了他的事儿。

尧卓根本不搭理他,听妹子回答已经报警了点点头,“和警察说这两个人在物业闹事,让他们把人带走,回头叫于林君请来的人吃顿饭。”

这对夫妻一听立马就开始说什么官商勾结,而且丈夫立刻就抓过了妻子的手机,给一个记者拨了过去。

赵峰听到自己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松了口气,这小出租屋阴暗又压抑,还有阵阵发霉和下水道返上来的令人作呕的味道,他觉得再在这待一分钟都受不了,他曾经发誓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绝对不会再回到这么恶劣的环境生存,可是……可是他又不得不应付眼前的人……

他对面前那个穿着的衣服一看就很廉价的妹子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走出去接起了电话。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之后,他就不太想搭理那边的人了,帝华小区前几天是火了一阵,但自从一个记者被警察抓了之后,上面就下令让他们不要去那边了。

而且自己之前苦心炮制的一场大戏,不但没收到想要的效果,还差点把自己的前途给搭进去……

他正想挂电话的时候,就看易新莲从出租屋走了出来,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好像要和他说什么,于是他连忙开口,“好的,好的,你慢慢说!”

等那边说到物业、开发和警察勾结起来的时候,他总算真的有了一点的兴致。

之前那个记者到底为什么被抓起来,一直没有被爆出来,就算他们是记者,一向消息灵通,居然也打听不到。

现在想起来,很可能是那个记者挖到了什么对帝华开发公司不利的消息,所以才会出事。

赵峰想到这里,目光里露出了兴奋的光芒来,如果自己能把这件事情曝光出来……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是及其危险的,但正因为危险,所以其中的机遇才足够多!

而且作为一个记者,他有必要把真相报道出来,让所有的群众都知道,而不是被蒙在鼓里。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真的做这个报道的话,十有八·九是没法过了主编那一关的,那个老家伙整天就喜欢一些歌功颂德的主旋律,或者危言耸听的社会事件,对真正有内涵的新闻从来不关心,简直是尸位素餐的典型!

就算自己写了再多值得挖掘的东西,他都会说自己偏激、说自己狭隘,分明就是怕惹到一些人。

不过他报道这些黑暗现象,从来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让普通群众知道,还是有人愿意为他们声张正义的。

想到这里,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过去把帝华小区的秘密给挖掘出来,也要把他们和警察勾结的事情报道出来,哪怕不能登报,但他依旧可以去论坛,总会有人欣赏他的正义的。

于是他立刻答应了那边自己会过去,然后挂了电话,脸上又露出了抱歉的神色,对易新莲开口,“你才来滨城,我应该带你熟悉熟悉这里,再请你吃顿饭的,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

易新莲连忙开口,“没事儿没事儿,峰哥你忙你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之前我也一直都在打工的,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快忙去吧,等你有空我们在见面。”

赵峰点了点头,握住了易新莲的手,“谢谢你能理解我。”

摸到易新莲手心的老茧,赵峰叹了口气,“等我下次来,给你带点护手霜,你也不注意保养一下。”

易新莲对着他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来,“没关系的……”

她还想说什么,赵峰却不想听了,直接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那我先走了,你照顾好你自己。”

易新莲点点头,不舍的看着出租车在前面转了弯,才回到自己狭小潮湿的出租屋内,把之前从小破冰箱里拿出来的鱼和肉都放了回去。

本来打算给峰哥做点好吃的补一补身体的,但既然他不吃了,那自己就随便对付一口算了。

赵峰等车子转了弯,易新莲看不到了。忽然开口,“师傅,停车停车!”

出租车师傅一脚刹车,“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才想起来东西忘带了,得回去取一下。”

司机皱了皱眉,“那我是在这等你还是怎么的?”

“我忘了那东西放在哪了,还得找一找,不耽误你干活了。”

司机看了看计价器,跑出来不到一百米,也不好意思管赵峰要钱,只能让他下了车。

赵峰佯装往回走了几步,等车一脚油门走了,才松了口气。

从这打车到帝华小区不堵车也得三十来块钱,他现在在报社算是实习,工资低的可怜,禁不起这样的浪费。

这样想着他快步朝着公交站台走了过去。

那边的男人挂了电话,得意的看着尧卓,“一会儿报社的记者就过来了,你们等着被曝光吧!”

可他话音刚落,两个警察就走进了物业,他心里虽然觉得没底,但是觉得自己占着理呢,而且记者也答应自己一会儿就到,于是颇为不在乎,“我告诉你们,我可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你们不要说叫警察,就是叫天王老子来都没用!”

警察已经在二期的这些人身上吃了太多的亏了,知道和这些人讲不了“道理”,于是对着尧卓发问:“尧经理,发生了什么事儿?”

尧卓还没开口,赵建华就不干了,“你们这些警察就是这么为人民服务的么?看人下菜碟是吧?谁有钱就搭理谁是吧?”

得了!这些警察一听,赶紧问这人吧,“那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我家东西丢了,找物业负责,物业什么都不管,警察你们给我评评理,有这样的物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