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映冬看到沈仁这样,忽然又笑了,然后拉开了和沈仁的距离,“你害怕?”

“也不是……你接着说。”虽然有点渗人,但是还是可以忍的。

施映冬果然就接着说了,“这大小姐啊,父母给了她好相貌,好学识,好心肠,但可惜的是,没给她一双明辨是非的眼睛,也没告诉她这世上,不光只有好人,更有那种升米恩、斗米仇的小人。”

“大小姐开仓放了几天的粮,开始这些人啊,还感恩戴德的,可是后来有些人就觉得,凭什么自己每天吃什么,吃多少,要由大小姐说的算。”

沈仁听到这里颇为义愤,“这些人还要不要点脸了。”

“大概是不要的吧,你看现在二期这些人,不就知道了么?”

“当时这些人里撺掇的最凶的,就是那个王大妈了,哦,当时她还不是大妈,是个姑娘呢,但她一直都看大小姐不顺眼,因为这大小姐啊,有个家里定下的娃娃亲,这人叫包雄,据说当年家里条件也不错,可惜后来家道中落,爹妈也都没了。”

“不过华家也没悔亲,还把他接过来,当亲生儿子一样的养着,这包雄虽然性格懦弱,人品一般,手段也不行,但是就一点,长得好,于是当年的王大妈就看上他了,可他怎么可能看得上当年就又丑又肥的王大妈呢?”

沈仁有点疑惑,“可是,王大妈的老头子,不就是包雄么?”

狄竹还把包大爷给她假·钞的事儿,当笑话一样讲给他听了呢。

“这就是后来的事儿了,你听我说啊,当时的王大妈啊,在那些人里好顿撺掇,她希望这些人把大小姐家的粮食都抢出来,然后他们做主分配,可其实吧,那时候的那些人里,也不都是坏人,所以有一半的人,是不同意的。”

“可好人有时候啊,总是要被坏人糊弄,这帮人表面上同意还和以前一样听大小姐的,但是背地里,却跟着那个张老头,偷偷的把大小姐抓起来了,逼着大小姐交出了仓库的钥匙不说,这张老头还想糟蹋了大小姐——当时啊,这包雄就在大小姐身边呢,可他连阻止,都没阻止一下。”

“你先别急着生气,听我把话说完,大小姐被当年的张老头,拽进了一片小树林,不过好在呢,那些不同意他们抢粮的人,发现事情不对,及时的赶过来了,包雄这时候哭的声泪俱下的,求他们和他一起,救下了大小姐,可大小姐家的那些财产啊,终归是保不住了。”

“大小姐本来已经灰心,不想嫁给包雄了,可是终归一时心软,信了包雄的花言巧语,以为他保全自己,就是为了带人来救她,所以最终还是和包雄结了婚,可那包雄虽然娶了大小姐,但他心里终究是有疙瘩的,他之所以要娶,无非是觉得也许大小姐,有偷偷藏起来的钱财,后来发现没有,当然就忍不了了,于是给大小姐脸色看也就罢了,还三天两头拿张老头的事情出来,刺激大小姐,最后大小姐精神出了问题,每天需要安眠药才能安眠,这包大爷啊,又用□□,替换了安眠药,让大小姐,死不瞑目啊!”

沈仁简直无法想象,“不想过就离婚啊,这么谋财害命……就没人管么?“

“怎么离婚?大小姐虽然失了财物,但造福了一方啊,尤其救援的人员过来之后,政府都是要奖励她的。而且大小姐救过的那些人里,可不仅仅都是二期那些刁民,有很多人报出名字来,在滨城都是响当当的呢。包雄要是和大小姐离婚,不是要受千夫所指了么?”

“那大小姐这么死了,这些人就不觉得有问题?而且大小姐的财产呢?就这么真的没了?”

“真傻,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讲究个法不责众,而且那些年啊,有钱未必是好事……至于这包雄呢,虽然干别的不行,但是演技实在是好,大小姐死了之后啊,他哭的死去活来的,谁还能怀疑他,都当大小姐自己想不开,还劝他节哀顺变呢,不过啊,他没想到,还有个人一直关注着他,拿了他的把柄呢,所以,他就只好娶了这个人,然后忍她一辈子啦。”

沈仁听了这些事情,简直是义愤填膺,正想发表点什么看法的时候,忽然一个哆嗦,“啊,雨停了,我先回去了。”

施映冬这回没阻止他,反而笑眯眯的把他送到了门口,“再见啦。”

沈仁含糊的嗯嗯啊啊答应着,跑的却比兔子还快。

经过了展婷的事儿,沈仁也变得聪明了啊,这施映冬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怎么会知道那么古早的历史,而且这其中的关窍都一清二楚的,这明显不正常啊!

沈仁琢磨着,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施映冬,就是那故事里的大小姐啊!

怪不得张老头出了事儿,王大妈也失了踪,看起来,这施映冬要报复了啊,这么想起来,那包老头,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虽然他觉得大小姐报复是应该的,甚至过了这么多年才报复,都已经是晚了。

可是,这不代表他不怕鬼啊!

于是沈仁颠颠颠的,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物业。

前台的妹子已经又换成了狄竹,沈仁打了个招呼,“怎么又是你值班啊?”

狄竹对他笑了一下,“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沈仁顿时就刹住了往楼上冲的脚步,“啊?你辞职了?为什么啊?”

虽然他不知道前台接待的工资是多少,但保安都有八千块,那她们的肯定也少不了吧?这年头是标准的收入低消费高,想再找这样的工作可不容易,所以沈仁觉得自己应该要劝劝狄竹。

可沈仁还没开口,狄竹就又对着他笑了一下,“我要飞升啦。”

“啊?”沈仁有点傻眼,飞升是什么玩意?

他知道飞升啦,但是现实里谁对你说自己要飞升,你不得琢磨琢磨,是自己听力有问题,还是对方表达的有问题,又或者这个词,最近变成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网络流行语了么。

沈仁琢磨了一下,“你是说,你找到更好的工作了么?”

他唯一能想出来的解释也就只有这个了。

狄竹哈哈大笑起来,“不是,我是真的要飞升啦。”

沈仁呆呼呼的看着狄竹,同时把手悄悄□□裤兜,琢磨着自己待会儿应该先打妖妖灵,还是先打姚二玲。

可下一瞬间,他就发现狄竹,浑身上下开始发出光来,虽然不刺目,但是很耀眼,把狄竹整个人映衬的宛若神人,飘飘欲仙。

沈仁顿时就傻了眼了,这是什么特异功能啊?

“施映冬刚刚把这里的事儿和你说了吧?”

沈仁傻乎乎的点头,“说了。”

“我就是那个华家大小姐,当年被害身亡之后,因为戾气难平,也因为当时地龙翻身,这里出了不少的孤魂野鬼,所以黑白无常忙的不行,暂时没来找我的麻烦,我在这块游荡的时候,就碰到了这方土地。”

沈仁张着嘴,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单纯的发出了一个音节,“啊?”

“因为地龙翻身,导致这方水土气数已尽,所以土地爷也是奄奄一息,吊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多护这一方水土片刻,后来遇到了我,他说我虽然是厉鬼,但之前救的人里,也有有大气运的,所以我也算是功德无量,上边……不太可能再派土地来这了,于是他把土地的信物给了我,让我暂时掌管这一方水土,并且和我说,要我护佑一方,好好修行,这样才能得成正果。”

“啊!”沈仁惊叹了。

“我生前一直被教导与人为善,我自问做的不错,死后虽然想报仇雪恨,可是又遇到了土地,我以为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机缘了。于是就这么继续一心一意的修行,只是多少年了,按道理说,我的功德足够我飞升,可那一关隘,却总是过不去。”

“啊?”沈仁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尧经理说,是因为我还没有证道,我也不知道,这道应该如何证,我一心向善,救人无数,难道还不是道?”

沈仁总算找回来一点智商和理智,“你……这不是,要飞升了么已经?”

狄竹又笑了笑,“是啊,想不到我最后,居然是以杀证道!”

原来仇恨放在那里,并不会消失,也不可能当做没有,难怪古语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之前只觉得老天给了她更好的机会,如果还拘泥于以往,难免显得有些蝇营狗苟,她一直努力的告诉自己,也许这些人会改变,而且上天有好生之德。

尧卓几次出言提醒她,她都没当一回事儿。

直到,上次王大妈,来大闹物业,她才知道在她刻意的忽视下,或者说纵容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她能早点出手,那胡雨双的事情,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她只想着自己得道成仙,却忘了当年土地说的是,让她尽力护佑一方的平安。

如果只是杨善,而姑息了这些奸恶之徒,那又算什么护佑。

于是她开始下了手!

“我其实还是给了这些人机会的,只可惜……”狄竹摇了摇头。

如果张老头没有第二次去胡雨双家,如果王大妈稍微对扮成孙翠兰的自己,表达一点的愧悔之情,如果那怕事的包雄,朝着求救的王大妈走上一步……也许自己都会认为这些人还有救,也许只是小惩大诫一番。

但是!

狄竹原本温柔可亲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厉色,“想要扬善,总要一起惩恶才行,姑息只能养奸,并不能让人悔过自新,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若软,他便欺压到你的头上,你若不十倍百倍的还回去,他便不知道自己的错误。”

沈仁听着,又见狄竹殷切的看着自己,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和我说这个,干嘛啊?”

狄竹递过去一块系在绳子上,做成了吊坠的印章,“这是土地的印信,我要飞升了,我希望把它留给你。”

“啊?”沈仁再一次的表示了不理解,他连连摆手,“你给我干嘛啊?我什么也不懂啊!”

狄竹的手又超前递了一下这枚印章,“给你,总归有给你的道理。”

沈仁还想推辞,狄竹色厉内荏,“拿好!”

沈仁一个哆嗦就接了过来,然后嘤嘤嘤的觉得,往天那么温柔的狄竹妹子今儿气势真足,这要飞升了就是不一样,还是因为她是以杀证道?

正瞎琢磨的时候,狄竹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那是一个圆形的透明的玻璃罩子,里面有着点点蓝金色的火焰,还有三个黑漆漆的人影,围在那火焰边,互相掐着咬着挠着,浑身上下都掉着黑渣,而且虽然沈仁什么也听不到,但是他就是感觉那几个人被似乎被火焰炙烤的,正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狄竹把那东西递了过来,“我之前一味的软弱,所以没有制成过什么有威力的法宝,这还是第一件,里面放了我的九杀真火,凡事作恶多端的鬼魂靠近,都会犹如千刀万剐,又加了这三个人黑透了的魂魄,杀伤力够了,送给你?”

沈仁又仔细往那圆球里一看,好么,张老头王大妈还有一个不认识但是他琢磨了一下应该是包大爷的人,三极品,齐了!

这次他拼命的摆手,“我可不要!”

整天带着这三个鬼在身上的话,他别想再睡觉了。

他又小心的看了狄竹一眼,“你弄这个干嘛,多晦气啊?”

“这三个人,你以为,他们就做了你知道的这么点事儿么?”狄竹笑的无比狠厉和嘲讽,吓得沈仁又想哆嗦。

“那更应该让他们下十八层地狱啊……”

“他们三个做的事情,可不光你知道的那么点,可谓是恶贯满盈了,但下了十八层地狱,总有赎罪完毕的那天,就算来世不能为人,只能做蝼蚁,可终归有再来的机会,怎么会比在我这九杀真火旁边更疼。”

她说到这里,又询问沈仁,“你真不要?”

沈仁把脑袋摇的和钟摆一样,“不要不要不要,我心里可受不了这刺激。”

狄竹把这东西揣在了怀里,“也好,毕竟我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飞升的,天上现在什么样,很久也没有消息下来了,我为你们去打前锋,总也要有点防身的东西。”

沈仁总觉得狄竹这话里,似乎透漏了很多的信息,可是他又想不明白,正想再问问的时候,却见狄竹已经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去了。

她每走一步,身上的光芒都强劲一分,但奇异的是,这光芒就算再强,也让人觉得柔和温暖,一点也不刺目。

而她的脚在地上踏出每一步,都会出现一圈金色的涟漪,似乎有看不见的金色光芒,托着她一步一步的向上,她就那么慢悠悠的,不慌不忙的走着,一直到出了物业的门口,就那么忽然的,消失不见。

沈仁又张大了嘴巴,直勾勾的看着物业的大门,也就是狄竹消失的地方,半晌才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印章,觉得扔了不行,不扔好像又难以承受。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尧卓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仁这下子觉得自己见到了救星,他麻溜的扑了过去,“尧经理尧经理尧经理!”

尧卓见到如此热情的沈仁,觉得有些惊喜,“怎么了?”

沈仁一直觉得自己是大老粗,但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头蓦然出现了千头万绪,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

他冷静了又冷静,才咬着牙开口,“尧经理,你知道么,咱这小区,不光有鬼……”

“嗯?”

沈仁觉得自己冷静的还不够,所以他只能崩溃的继续说了下去,“不光有鬼,还有神仙啊!”

尧卓看着他手里的印章,好像并不怎么奇怪的样子,“狄竹把这个给你了?”

“是啊!”沈仁的手颤抖着,把那印章递到尧卓的面前,希望能够交公。

但尧卓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希望,尧卓说:“既然给你了,你就好好收着吧!”

沈仁:……

狄竹驾着金云,迅速但不急迫的朝着该去的地方去。

她表面一派的云淡风轻,但其实心里也有些许的不安,只是以杀证道之后,她似乎超脱了不少,坚定了不少。

再回头看看过去的那个自己,只觉得那时处处可笑,那些与人为善,那些息事宁人,甚至那些姑息,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软弱,自己不敢正视一些事情,所以处处逃避,反而造成了事态的混沌不明。

此刻既然能得道飞升,就不该再让这些负面消极的情绪再困扰着自己,即便天界已经多年没有信息传下,即便那边局势未明,但狄竹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坚定,就可以守住本心,静待日后的变化!

想着这些,狄竹到了升仙台。

凡间的确多年未有飞升的新人,所以当狄竹出现在升仙台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番震动的。

不过这些神仙自认自己怎么也是几千年前的前辈,自然是高高在上的,就算有些微的好奇,也不肯自降身份,去升仙台那里看看,只有那负责迎新的仙官,不得已的去走一下过场而已,不过心里也是充满了蔑视的。

等见到了狄竹,他简直掩藏不住那轻蔑的神情了,“小小鬼仙,不在下届继续修行,也敢来这天界,须知这里乃是上仙居住的清净之地,你若坏了这里的祥和,可是万死也难辞其咎的。”

狄竹倒是听说过,现在仙界的这一帮,都自认高高在上,最瞧不起下届修行的这些人,而这么多年无人飞升,也可能是这些神仙的手笔。

她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那个九杀真火琉璃盏来,轻轻打开,唔,也该让这些人,接接地气儿了。

那琉璃盏打开,三个鬼怪争先恐后的呼啸而出,王大妈一马当先,坐在地上就开始哭,“我的了个天啊,都说神仙是最高贵,最没有私心的啊,可是今天一看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啊,他们欺负我们这些弱小啊,他们瞧不起我们啊,天道老爷啊,你是怎么管你这些手下的啊,怎么能让这些混蛋玩意在这逍遥快活啊,你快把他们灭了吧,不然我们课没有活路了啊!”

张老头见王大妈哭的声泪俱下的,也不甘寂寞了,他立刻用手里的拐棍指到了那仙官的鼻子上,“把你们领导叫出来和我们说话,他就是这么带领你们的么?就是要你这么对待新人的么?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天界带来多么坏的影响?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败坏了仙界的荣誉?你这样狗仗人势,是谁给你的胆子!”

那小仙官多少年没被人这么闹过了,顿时就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这时候包大爷在一边充起了好人,他拉着王大妈和张老头,“你们啊,别这样,咱们要相信领导,相信组织,我相信这位同志也只是一时失误,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领导也很快就会来接见我们的,不然天道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五雷轰顶都是小事,很可能还会魂飞魄散,天地不存的!”

那小仙官不等包大爷说完,就嘤嘤嘤的哭着跑掉了,三个鬼魂齐刷刷讨好的看着狄竹,狄竹一抖手中的琉璃盏,把鬼魂收回去,笑着开口,“还挺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