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青天,渐渐变色了。

大片大片的云朵,不知从什么地方生发出来,混混沌沌遮蔽了天空。街上的人抬头看去,却见头上一片乳白色的海洋,再看不见半点蓝色的影子。

孟帅看着那白白的云朵,心中也是打鼓。

他比谁都紧张,因为他比谁都离那云海更近。

因为他现在正被人提在手里,往云海飞去。

提着他的当然是血影,从野地无人处出来之后,血影就一直在天上飞着。眼见着头顶青天从蓝色变成白色,云层越积越厚,乃至到了现在这种风云不透的局面。

别说,血影的飞行还是非常平稳的,并没有孟帅想象的那么迅疾,只是腾挪自如,如鸟儿一样,仿佛天生就在天空翱翔。

孟帅也见过那些先天弟子飞行,说是飞行,怕是滑行还更准确。像血影这样的飞翔,孟帅只见过水思归一个人。

但这都掩盖不了孟帅的疑问。

毕竟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头顶的云层合拢的,即使是他这么一知半解的人,也能看出头上的云层不是善茬,很可能是一种防御阵法的表现。

孟帅就搞不明白,这个血影在磨蹭什么?

刚刚他从野地里逃脱的时候,天上可是什么都没有,也没有白云,也没有其他人。那时候要逃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然而血影却不走,反而漫无目的的在天上乱飞,等到云层集结,眼看大兵压境了反而要走,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他自己不走,非要以身犯险,那也罢了,问题是孟帅也被他提在手里,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可也在玩孟帅的命。

但孟帅空有满腹的牢骚,却不能问出来。血影似乎对他没有敌意,但更没什么亲密关系,孟帅哪能轻易问出口?

眼见云层越积越厚,血影终于停止了漫无目的的乱飞,悬在空中,纵声长啸。

啸声响彻四方,直冲云霄。与此同时,在他身边,四道血色的光柱升起,贯通天地,插入云层中。

这惊天动地的阵势摆下,血影凝立在空中不动,昂头负手,睥睨天地。

孟帅心中暗骂道:你装逼成瘾么?这是不把狼招来誓不罢休么?难不成你就为了显示你卓尔不群的武力,就要把人招过来风风光光杀出去?

虽然孟帅神烦这种表现型人格,但不得不说,这血影当真是——很帅!

血影在平时看来,已经仪表非凡,玉树临风,这时负手而立,傲气凌于眉宇,气势逼人,通天彻地的气派,血光围绕,如修罗降临,不可一世。

孟帅也不由得暗自拜服,这才是天生的巨星,前世好莱坞的巨星,站在大荧幕中,在是最炫的背景、最燃的音乐衬托下,也未必有他这样的气势。

如果他真是为了引人瞩目,那么很快就成功了。

只听云端上传来几声呼喝,道:“贼子大胆!”

云层漏开几个小孔,霞光从中泻下,几人乘霞飞来,从四个方向将血影团团围住,喝道:“大胆贼子,你竟敢在这里放肆?”

血影淡笑道:“你是第一天才认识我么?说这种蠢话。”

那几人无不大怒,喝道:“贼子尔敢!”同时从霞光中取出令旗,一招之下,云层再次涌动起来。

本来盘踞在天上的云雾如银河落地一般倾泻而下,以四人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不住的往中心卷去。

云卷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快过了风,冲击力的猛烈也不逊于海啸,几乎可以说,这就是一次以云为材质的龙卷风。

血影就在漩涡中心,漩涡来的极快,眨眼间就将他淹没在云层中。再也看不清人影。

众人虽把他困住,但都是眉头紧皱,显然并不满意,似乎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应对异变。

刷——

血色冲天!

一道血红色的光柱从漩涡中心冲出,如穿过一团面团的一根筷子,质地的坚硬,胜过云气十倍。

紧接着,四道血色光柱同时穿过云层,在四方矗立。云中四人同时退出几丈,摇晃令旗,以云气往血色柱子上卷去。

五根柱子同时受到了云气的缠磨,云层分为五团,五个漩涡不住的撞击着中心的光柱。然而任凭这云气如何搅动,那五根柱子却如同狂风巨浪中的定海神针一般,不动分毫。

云中四人脸色越发难看,挥舞令旗的手摇动更加频繁,头上都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然而云的搅动并不是无穷无尽的,渐渐地,云层汹涌的流动减缓,如同湍流冲出峡谷,流入平原,虽然还是流动不休,终究少了那种奔涌澎湃的气势。而血光柱却依旧矗立不动。

突然,云层中传来一声呼啸,五道血柱同时移动,向中间靠拢。最终啪的一声,同时撞上,合而为一。

一道粗壮的光柱从中央升起,同时升起的,还有血影本人。他随着血色光芒冉冉升起,如同举霞飞升,又如同海中升起的海神。

血影的形象,与刚才没有丝毫改变,连头发丝都没有乱了一根,只是目光在其他几人面上扫过,淡淡道:“又是这一套?你们不腻,我也腻了。”

余下几人脸色通红,正如血影所说,这围困的阵法已经排演过千百次,使用过数十次,没有一次凑效的。纵然每次多加许多变化在内,也被摧枯拉朽一般破掉。

只是......要改变这种云中阵法,却不是那么容易,那不但是他们最擅长的阵法,也是最安全的阵法。

改变,意味着更多的机会,也意味着更多风险。

现在这样,让血影闹一闹就离开,大家无事,不也挺好的么?虽然云中城任人进出,会丢一点脸,可是这么多年脸都丢尽了,也不差一回半回了。

这个道理,不但他们知道,连血影也未必不知。

只是在血影看来,这些人是一群可怜虫,也是一群蒸不熟,煮不烂,杀不死,弄不破的鼻涕虫。

就欠被人一脚踩死,踩成烂泥。

然而,以他一人之力,纵能来去自如,终究不够这一踩之力。

无论如何,今天似乎还不是打破平衡的时候。

血影一勾手指,漫天血色收敛,血光回撤,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大血球,笼罩着他,还有身边的孟帅。

俯视了一圈身边的人,他冷笑道:“那么,还有事么?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众人颇觉尴尬,均想:你走就走呗,还要我们回答么?难道还让我们亲口许诺放人么?

血影留下一个轻蔑的笑容,血球缓缓上升,一直往云层中升起。

众人见他离开,手中令旗连续摇动,云层也不住涌动,但终究没有形成什么有威胁的攻势。

眼见这个瘟神就要离开,突然风云变幻,从旁边射出一道霞光,一人从光明中飞来,大声叫道:“逆贼休走!”

众人听了,无不大骂他节外生枝,再看那人,正是云城八子中的广生子,乃是八子中年纪最小,修为也敬陪末座的一人。各人心中更是着恼,均想:你喊叫什么?就你知道耍威风?你这一过瘾不要紧,把那魔王惹恼了算谁的?

血影听到叫声,也转回头去,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与云中城交手不下十次,开始几次对他大呼小叫的人多了,但后来渐渐便没有了,后来云中子干脆躲进云中城不出来,今日这广生子倒是有些不同,令他多看了一眼。

广生子来到阵前,站在其他四子之前,道:“城主有令——”刚说到这里,就见血影的目光扫过来,神光如电,直刺肺腑,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又重复了一遍:“城主有令......”后面的话却一时说不出来。

其余四子心中笑骂:还道你威风凛凛,是有什么好招数,到最后比我们还不如。

血影看了他一眼,便失去了兴趣,转身再次向上飞去。

广生子定了定神,突然大吼道:“城主有令,血影如何先不管,要留下那小孩子!”说着往前一指,指的正是孟帅。

众人一怔,不解其意,血影却是第一次色变!

广生子掏出令旗,迎风一展,只见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云字,道:“这是掌门严令,诸位师兄跟我进攻。”说着当先一挥,一道霞光直扑孟帅而去。

众人见了那令旗上的云字,同时肃然,纷纷出手,万道霞光飞出,气势恢宏,比刚才奋勇十倍。

那霞光纷纷落在血球上,并未突破血色的防御,但也撼得血光微微摇晃。

血影见了,突然出手,一道血光喷出,形成一道镰刀形的巨刃。

他举起手,血光从镰刀刃口闪过,闪得众人面上笼了一层血气,

然后,挥出——

刷——

镰刀上撩,一道波光蔓延百里,在空中切出一道口子——漫天云雾,在一刀之下散开,露出一线青天。

刀风吹得五子眼睛也睁不开,只用手遮挡,模模糊糊看见人影一闪。

等到风暴散去,众人抬眼,云阵已经恢复原样,哪还有血影的踪迹?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有沮丧之色,但也没如何愤怒——这次围剿,不出意外的又失败了。

广生子神色凝重,道:“城主神机妙算,果然那小孩子极其重要。不然血影怎会为了他,竟不惜耗损修为,用出破杀血镰?马上制造万份通缉令,贴满中州每一个角落,不找到他,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