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女虽去。孟帅还是觉得不爽,自己琢磨这件事,却不知后续如何解决。他是不想掺和这件事,但事到临头,有这一次糊弄,就算上了贼船了。

问题是这个烫手山芋还握在手里,怎么弄出去才麻烦。毕竟他可不敢说莲女就真相信了那女子不在此地,就算相信了,为了以防万一,这巷子里还是会布下眼线的。

孟帅想到这件事就头疼,突然想到一人,暗道:是了,这件事不如听听老江湖的意见。

过了两个时辰,百里晓溜溜达达的回来了,比起平时醉醺醺的,今日最多只有七分酒,对孟帅道:“公子,这番不好了,这花酒一时半会儿是吃不得了。”

孟帅问道:“出了什么事?”

百里晓道:“国丧了。”

孟帅反应了一阵,道:“皇帝老儿死了。”又奇怪道,“哪家的皇帝?”

百里晓好笑道:“公子,虽然甘凉境内,黎庶只知道有姜大帅,不知有皇上,可姜大帅还没打明了旗号造反呢,是不是?天底下还是大齐朝的,这么多藩镇也没有哪个说自己当皇帝的。大齐的皇帝死了,还是要国丧的。国丧期间,民间禁嫁娶、宴饮、音乐,全民缟素。要按照规矩来。“

孟帅嘿道:“一死牵连无数,这皇帝老儿死的不是时候。”

百里晓道:“大齐田氏的钦宝皇帝今年二十四,也算不得皇帝老儿。何况甘凉境确实不怎么把皇帝放在眼里,国丧也就是摆个样子罢了。倒是那些风化场所,这百日要实打实的关门。哎哟,寂寞啊......”

孟帅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

百里晓笑道:“公子年幼,自然不知道里面的好处。等你大了些......”突然想到了水思归,倘若自己将他引到那些地方,他一个不学好,将来水思归怪罪下来,立刻就吃不了兜着走。

当下岔开话题,道:“我得到一个消息,那花街柳巷这次关门,怕是以后都不许开门了。能不能保留教坊司,还在两说。”

孟帅道:“怎么说?”

百里晓道:“是换了新的凉州刺史。原来沙陀口驻的只是太守,新来的却是刺史。新任刺史要以沙陀口为首郡,不日就把驻地搬过来。那新任刺史是行伍出身,曾任制军府指挥使,很看不上沙陀口日渐奢靡的气氛,这几个月必定有一番整治。说不得连江湖的格局都要变一变。”

孟帅听得不知所谓,这等天上的事干他屁事,还是且顾眼下的好,当下将今天的事跟他说了,问他的看法。

百里晓闻言,一双乜斜的醉眼清醒了不少,就着井水洗了把脸,彻底醒回了神,这才开口道:“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啊?”

孟帅奇道:“怎么说?”

百里晓道:“公子,我看这个麻烦可是不小,这两方么......虽然都是丫头片子,但都有一把好手段。”

孟帅道:“我看出来了。”

百里晓道:“先说郭三小姐那边。公子想的不错,哪有这么巧,这边郭三小姐给你好处,另一边就有事情找到你头上?这当然是事先安排好的,她早就知道你住在这里,有借重你的地方,这才出手。”

孟帅道:“是啊。这个我也想到了。”

百里晓笑眯眯道:“公子年纪轻轻,就能看出这一点,那是很不容易了。江湖上有许多套子给人钻,人心防不胜防,就是老江湖,也未必事事都能识破。总之走江湖记得‘便宜莫贪’四个字,大部分灾祸就能绕开了。”

孟帅悻悻道:“是啊。我若不是贪便宜,收了她的草药,哪有这样的事?”

百里晓道:“我知道公子不是随意收人家东西的人,怎么这回着了道了呢?倒不是公子贪心,是对方降低了你的戒心。你看,她那个草药虽然珍贵,却是从猫爪子里取下来的,这无形中就把这东西降到了‘小玩意儿’的级别,公子你觉得拿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就顺手接过来,反而忽略了其中的价值。”

孟帅听得心中发憷,道:“这细节也考虑到了么?”

百里晓道:“不是谁都能考虑到这中细节的。一口气拿出七品药材送一面之缘的人,说明她有气魄,细节考虑周到,说明她有心计。心计和气魄都不缺的人,却会在最后犯下错误,让那女人如此突兀的跑过来,连带你心存芥蒂,也让这场本有机会更进一步交易沦为一锤子买卖,是不是太奇怪了?”

孟帅道:“所以你才说这可能是一场意外?那女子本不该逃的?”

百里晓道:“当然,可能不是意外。比如说她一下子把你推到绝境,让你做出选择,是要一下子把你拉下水。但前面的铺垫不够,听少爷转述她的话,字字句句都是为以后上门进一步拉关系做铺垫,正常程序下一步至少是郭三小姐会派人来看你,一来是继续巩固关系,二来也可以顺便探探里面的风头。这么一下子白刃见红,不像话。”

孟帅抚着胸口道:“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要泡我至少要有点技术含量么。”

百里晓咳嗽一声,道:“如今因为——我们做个假设——那女人因为某件事突然暴露,然后将您提前推了出来。木已成舟,现在公子就要做个选择了。这样浑水不好搅,对面那女人不是善茬。”

孟帅道:“我看到了,是个厉害的人物。别说她武功如何,她手下还有很多女侍卫,个个都不好惹。”

百里晓道:“武功高低咱们不提,有我在这里,不过二十来岁的丫头片子,还怕她怎的?至不济也不会让她伤到公子。我是说她心计也厉害。”

孟帅疑惑道:“我看她还好,就算不真诚善良,至少还和善。就是身边的嬷嬷很凶狠。”

百里晓笑道:“公子,可不是如你看到的那样。有道是主人多大,奴才多大。要说看门户的小家丁跋扈,那可能是主人不知道。但要是身边的人跋扈或者阴险,要么是做主人的软弱,要么是给主人做黑脸,和主人一唱一和。像那嬷嬷那样的,大部分都是主人在纵容,或者本来就是主人的意思。”

孟帅细细思想,便渐渐觉出道理来。不觉得有些生寒。

百里晓道:“不管怎么说,她几句话就让公子你的房子被一搜再搜,这不是心计?她搜家里,不光是为了确认那女人在不在这里,至少还有两个目的。”

孟帅道:“哪两个?我只想到一个。”

百里晓道:“您说说看。”

孟帅道:“就是让我以为过关了,麻痹大意,将来继续监视,容易捉到马脚。”

百里晓点头道:“是了,公子想到这一层很不错了。还有一点,就是看看家里有什么人。”

孟帅不解道:“怎么?”

百里晓道:“她们不是在巷子口设有暗桩么?现在的监视只会更严密。确定了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一股萝卜一个坑,才能防止你将那女人乔装改扮带出去啊。我怕现在巷子口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了。”

孟帅苦笑道:“这样啊......”

百里晓道:“还有——”

孟帅不觉头大,道:“还有什么?”

百里晓道:“我记得这套房子的前几个租客都有人死的不明不白,是不是?”

孟帅倒抽一口凉气,登时一直凉到了肚子里,道:“你说是......”

百里晓道:“那还能是谁呢?只有她们的嫌疑最大吧?既然已经监视了巷子口,那就是把小巷当做自家私产了。也说明她们对自己的隐秘很是在意,如果她们觉得邻居碍事的话——”伸手往下一劈,“所以那宅子里的女人不但心细,而且手狠。”

孟帅立刻想到水思归一听说鬼宅,立刻断言,让他查两边的邻居,看来老江湖的判断,应当是大同小异。

孟帅揉了揉太阳穴,道:“那莲女到底是谁呢?这么棘手。”

百里晓道:“她叫莲女?我倒是想到一个人。”

孟帅道:“谁?”

百里晓伸出两根手指,道:“郭二小姐。”

孟帅道:“郭宝茶她姐姐?”

百里晓点点头,道:“我记得郭亮生有个二女儿,叫做郭宝莲。因为是庶出,不甚看重,要许配给沙陀帮的老头子铁呼儿做填房,从家里出逃了。说不定就在这里,若是如此,郭三小姐在她手下有探子,倒也合理。”

孟帅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她怎么看不得郭家武馆开张的消息,要人擦墙......不对啊?”他猛地抬头,道,“百里先生,你怎么连这些琐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不是人家的家务事么?”

百里晓好笑道:“公子,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我是卖情报的出身。这种级别的情报,一个大子儿都没人要,又算得了什么?郭宝莲这些年的下落这种情报,还能卖几两银子。”

孟帅道:“哦,那郭宝莲这些年是什么下落呢?”

百里晓道:“不就在隔壁吗?”

孟帅“呃?”了一声,百里晓笑道:“郭宝莲毕竟不是什么人物,倘若有人要在我这里买这个情报,我可能会去查,不然我干嘛要刨根究底?不过我现在知道了,郭宝莲在沙陀口隐居,回头有人需要,可以卖五十两银子,不可能再高了。”

孟帅懒洋洋道:“那恭喜你了。”

百里晓收起调侃的神色,正容道:“不过我劝公子一句,这是郭家的家务事,两个女人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公子还是别趟这趟浑水好。”

孟帅道:“事到如今,怎么抽身?”

百里晓道:“这还不容易?现在知道那女子在公子手里的,不就只有你我两个么?”

孟帅一怔,道:“你是说......”

百里晓做了个手势,道:“毁尸灭迹。到时候郭宝茶不找你便罢,要找了,一推二五六,咬定了说不知道,她还能把你怎么?”

孟帅不语,杀人灭口的事,他还真没做过。其实他也知道这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但人有第一次,他也不是天生杀伐果断的人,这个底线他还没去碰过。

百里晓见他犹豫,道:“我知道公子是厚道人,想必还为那人情债困扰。其实大可不必,要说她对您有救命之恩什么的,报还起来麻烦,不过就是财货恩德,将来以公子的身份,七品草药不算什么,五品、四品都有的是,加倍报偿也就是了。”

孟帅道:“倒不是那个原因,若果然决定杀人灭口,再提人情就矫情了。其实我在想,有没有这个必要......”

他是有黑土世界在身的人,要单纯把那女人带出去,并不为难,但就像百里晓说的,要想没有后患,就要把事情压下去,不叫他陷在两个女人的棋局之间冤大头。那女人离开了这里,去找郭宝茶,只要提一嘴孟帅,他就脱身不得。

甚至只要他还住在这里,就一定会惹出事来......

要不然搬家吧?

孟帅苦笑着想着,这又不是什么祖产,也不值几个钱,既然本身是个招灾惹祸的地段,还不如趁早搬走了事,不然等事情闹大......

等事情闹大?

孟帅突然升起一个念头,道:“我倒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