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顾得上老夫子拍着戒尺让大家坐回原位,奚晚香一骨碌从座位上跳起来,总归是重生之后的亲姐妹,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还是得第一时间搞清楚情况罢!

好容易摆动着小胳膊腿跑到不大的庭院中,瘦金体书写的“开宁书院”牌匾之下已然聚了不少十二三岁的孩子,瞧着便是奚清瑟那班的学童们。

这些孩子聚了个圈,把事发之地围得严严实实,奚晚香想扒开众人瞧瞧情况,却无奈扒不动,只好在外边一跳一跳,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吵吵嚷嚷什么,都给我下去!”书院掌事是一个天命之年的夫子,生得高大魁梧,声音更是如同洪钟一般,顿时炸响,惊了大家伙儿一跳,“谁要是不听话,一个人抄尚书二十遍!”

抄尚书二十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小脑袋顿时集体转过来,望着书院掌事瞪得如同铜铃般的眼睛,纷纷低着头鱼贯而入。

趁着大家伙儿都进去了,晚香忙挤到包围圈中间,只见陪读的南风抖抖瑟瑟地站着,眼眶红通通的,瞧着甚是可怜。而奚清瑟却依旧是一副冷漠的表情,虽然十分狼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发髻散了一半,手边还有一块沾着血渍的土砖。

晚香吞了口唾沫,视线转向另一边,一个高高的男子趴在地上,脑袋上流了不少血,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看到这么多血,晚香有点腿软,赶紧别开头,三两步跑到清瑟旁边,料想清瑟也不会跟自己说前因后果,便扯了扯南风的衣袖,小声问:“南风,这是怎么了?”

孰料,南风此时内心跟刮了龙卷风似的,压根儿没听到晚香的声音。

书院掌事牙齿咬得咯咯响,拿跟细长细长的竹鞭指了指满脸不屑的奚清瑟,随后赶紧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男子半扶了起来。

土砖正好砸在他的额角,因此血糊了他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似乎瞧着还有几分英俊。书院掌事立刻认了出来,这是书院旁边箍桶匠的儿子,平日里也经常帮着收拾书院,因而大家关系都还挺不错的。

“奚清瑟,你可真能耐。”管事咬牙切齿地瞪着清瑟。

“哼。”奚清瑟倒是沉着冷静,只是晚香看到她撑在地上的手肘一直在止不住地颤抖。

不多时,在家休息的奚老太太便得知了这个惊人的事情,奚家一向注重名节声誉,这会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奚老太太又惊又气,喝了口水平平心绪,却差点儿被水呛得背过气去。

一行人从奚家浩浩荡荡地出发,到了开宁书院后,奚老太太刚一进门,在门外等了半天的奚晚香便上前拉住了她的袖口,那男子虽然已经哼哼唧唧着被抬去了郎中那儿,可院子里那滩血还未清除掉,触目惊心的让人不敢看。

书院管事不是个好糊弄的,亦不怕奚家的权势,因此见到老太太不但没有低声下气,反而甩了一句“看看您的孙女儿干的好事儿!”觉得话说得不够重,便又补充一句“您家的孩子是金贵了,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人了?”

这句话说的,奚老太太面上一阵难堪,只是不好发作,着实是自家理亏。便只好不由分说地提起拐杖,重重一下打在奚清瑟的膝盖窝上。

奚清瑟一下便跪倒在地上,“咚”的一声甚是瘆人。

“确是你砸的人?”奚老太太面不改色,旁边扶着的冯姨娘却是心疼极了,忙开口问了清瑟一句,只盼这个傻丫头赶紧哭着辩解,还能求得老太太三分心软。

“是我砸的。”没想到奚清瑟还挺有骨气,“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罚我就好了。”

“罚你……自然要罚你!”老太太瞧着奚清瑟毫不悔改的模样,更是生气,声音都发了抖。

在旁边抖得如同筛糠似的南风眼泪扑簌簌地流,一下跪在奚清瑟旁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老太太,都怪我,您就罚我吧,小姐她是为了我才砸的那人……”

冯姨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腆着脸对老太太说:“老太太,您看,清瑟是无辜的,我就说咱家孩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儿。”

“你说,究竟怎么回事?”老太太抚着胸口,问道。

经过南风颠三倒四的一番混乱的叙述,晚香才把整个故事经过捋清楚。

原来那箍桶匠的儿子早已对南风有所觊觎,奚清瑟也看出这点苗头,对那仗着有几分姿色便到处耍流氓的男子甚是厌恶。而今天那男子更是变本加厉,在南风出去为清瑟买乌梅汁的时候悄悄尾随了一路,一直跟到书院口空无一人的小巷子才想下手猥亵,捂了南风的嘴,以为这次势在必得,就等着生米煮成熟饭,她想不嫁也不成。

可谁知半路杀出个奚清瑟,上前便干脆地拧断了他的小拇指,揪着衣领一路走到书院,奚清瑟大抵本想的是交给书院处理,可谁知这男子不知好歹,拽着清瑟的发髻不撒手,清瑟便随手拾了块土砖,“啪”一下闷到男子头上了。

听完这个故事,说实话,晚香是想拍手叫好的。但又想到祖母正脸色发青地站在自己旁边,便还是乖乖地牵着祖母的衣袖站在她身后。

这回她看奚清瑟的眼神有些不同了,原来这如孔雀般高傲的小姐姐也是这般能耐之人。只是奚晚香不懂的是,不过就是一个丫鬟罢了,虽然跟了许多年,但总不至于为了她伤人性命罢,清瑟未免还是怒得有些过了。再者,前些天她们一道走的时候,晚香可从未见过两人有多亲热,这会子怎的护得如此拼命?

听完解释之后,奚老太太终于缓了口气,冯姨娘见机软声软气地在老太太耳边为清瑟辩护,书院管事也不说话了。

不料,箍桶匠那好撒泼的婆娘带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浩浩荡荡地杀将进来,又是哭又是喊冤的,现场一时十分混乱。

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这无理闹三分的市井婆娘最是可怕,奚老太太的拐杖亦镇不住她们的嘴,最后老太太被吵得脑瓜仁疼,揉着太阳穴让冯姨娘直接拿着几张银票塞给了箍桶匠的婆娘才算完事。

看着一群女人骂骂咧咧地走出书院,晚香心想,能用钱摆平的事儿,想来那登徒子不过流血流得凶了些,其实并无大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