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十息时间,余慈就发现,他想得太简单了。

黄泉秘府是天圆地方的典型结构,承载众人的大地呈方,五岳真形图为天呈圆,天地间气机相接,互相作用,而最紧密的连接,就是在“天地”的边缘,其气机完全浑同,密实如一,形成了一个完全密封的区域。

作为区域内的“河流”,九地元磁神光虽是曲折贯穿大半个黄泉秘府,但其总体的态势,仍是循环流动,即使一直延伸到区域边缘,最终还是切过并回环。若想出去,势必要真正打破五岳真形图的屏障。

余慈原本是有八九成把握的,在他的计划中,他手握玄灵引,应该能够沟通内外元磁神光,就像临时打通一个水渠,顺流而出就可以,中间只需挡下一次冲击,好似穿过一条“瀑布”,正常情况下应该就是这样……

“娘的,给甩到哪儿来了?”

余慈从云楼树空间里出来,游目四顾。“天地”边缘的气机出奇地混乱,尤其是五岳真形图,简直就是已陷。 入狂暴状态,而且,他计划也有失误,不该让心象分身拎着云楼树直接出去的。

心象分身虽然可以穿越无碍,但云楼树的结构却不足以抵挡那冲力,险些就散了架,他大惊之下不敢强撑,顺势卸力,转眼就被甩飞。

五岳真形图这是发什么疯啊……生了元灵,就不可理喻了?

下一次用肉身穿过去,用天河祈禳咒和太虚青莲袍双重护体,把握才会更大,有六成?

他心中计划,入目则群山攒簇,一峰高过一峰,整个天地都似笼罩在山峰的阴影中,山壁千仞,陡峭如立,偏偏脚下沉重,连抬脚都困难,更没别驭器飞行之类。余慈

“是中岳方位。”

余慈这三个来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北岳方位度过,但中岳也来过几趟,没有久留,要知这鬼地方不但时刻被九地元磁神光加持,入内自重便狂增十倍甚至百倍,以致寸步难行,且还可以轮流显化五岳真形图中二十五路禁法,甚至能够三五路合流进击,真使发了开来,自步虚强者以下,都只有被碾碎的份儿,可说是五岳方位中,最险的一处,就算有玄灵引,余慈也不想冒险。

他准备驾九地元磁神光离开,山峰另一边,忽有金光冲天。

讶然回眸,只见金光当空舒张,显化出一个圆筒状的宝幢,下坠飘带,翻转回旋,笼罩了足有半亩方圆,外围咒文环绕,字字如斗,下飞舞,合成一篇经文,其中又有一尊法相,作怒目之相,颂咒不停:

“南谟室利健那也……”

余慈完全听不懂咒文之义,却能辨出,那宝幢之外,佛光如海,神通殊胜,而吃那佛光一照,外围便显出无数似有若无的影子,啾啾尖啸,轮番扑击,虽很快被佛光所化,但竟似无穷尽一般,从来不见减少,只有更多。不一刻,便在宝幢佛光之外,形成一圈薄薄的黑边。

“域外天魔……这么多!”

这里天魔密度之高,简直无法想象,余慈这辈子见过的域外天魔,加起来也远不如这一刻所见的千分之一。虽然大部分都是“无生念”级数的,比较低端,但天魔就是天魔,只要有滋养之物,想突破还不容易?

那宝幢之下,想必有它们急欲吞噬之物。

余慈所在的位置,只需绕过一块半凸的崖壁,便可居高临下,对那边一览无余,他也是这么做的,不一刻,他便看得清楚。

“是他呀……”

余慈摸着下巴,摇了摇头,这一位,他其实只远远见过一面,但打交道可不止一回。就是那个爱使唤乌鸦的家伙,叫……叫马槐是。

此人乃是十方大尊手下,和妙相同驻于黑月湖,虽是如此,他和妙相的前夫家却有化不开的死仇,因此对妙相颇有一些“想法”,还曾经威胁过余慈来着。正是有那么一出,余慈便趁着诸方会合的时机,认清了这人的脸,以为戒备。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必了。

此时,马槐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肤色漆黑,身材瘦削,不类常人血统,此时却有多处皮肉空缺,像是被高热直接蒸发,失血过多,以至于黑皮都泛了白,此时只能在宝幢佛光下咬牙苦忍。

那佛光宝幢,如今想来,就是妙相所说,祭炼十三重天的天王伞了,果然十分了得,对抵御天魔,更是极有功效。

但其能挡得住天魔,却挡不住禁法,他所处的山体外围,虚空中时有光波流变,那是五岳真形图感应生人气息,做出的反应。那初生的法宝元灵想必是脑子不清楚了,对蜂拥的天魔视而不见,只盯住马槐,一轮又一轮白光如梭,破空尖啸,誓要将其打成筛子。

余慈认得,这是西岳方位一种禁法,名字却是记不得了,乃是运化庚金之气,如飞剑般放出杀人,真使开了,千万庚金剑光齐出,谁过去了都要给绞尽肉泥。如今还算收剑的……

刚转过念头,那庚金剑光便如突然而降的骤雨,自四面八蜂拥而至,马槐连躲都没地儿躲去,只能凭天王伞的宝幢佛光,硬生生接下。

十三重天的法器果然不凡,他竟是真接下了一轮,但宝幢佛光也已千疮百孔,不可计数的域外天魔与禁法配合得天衣无缝,竟是不顾死伤,在庚金剑潮中狂飙突进,借势一涌而入。

马槐的惨叫声起,宝幢佛光骤然黯淡,便见有无数天魔化烟绕,转眼将这件难得的法器污损,而作为法器的主人,马槐的境况只有更糟,他勉力击杀了七轮扑的魔影,却是忽地身子僵硬,两眼发直,气机紊乱,一下子仆倒在地。

外围天魔反倒不再扑,只是在外飞绕尖啸,状甚得意。

“真正厉害的在暗处啊。”

余慈移转两宫,进入还丹阶之后,眼力也大有提升,隐约能辨识出气机变化的关键:“有个天魔暗藏,借其恐惧之心,一举攻破心防,从内部蚀坏其意志……这就是传说中走火入魔?”

影鬼还未回应,那边马槐猛然间又翻身坐起,手指天空,大叫道:“幽灿,我不怕你!”

叫声方歇,他就跳起来,呼呼打了两掌,虽是重伤,依旧有开山裂石之能,随后他又放声大笑,笑声中径直解去衣物,赤条条地露出那不文之物,作了几个动作,嗓音突然变得极是卑琐:

“幽灿,你堂堂飞魂城主,自家的婆娘还不是被我X来去,扭手扭脚又何妨啊?你看哪,你看哪,哈哈哈哈哈……”

余慈在高处,看得愕然无语,随后就是遍体生寒。

如今的马槐,哪还有步虚强者的风范,言行间丑态百出,令人不忍卒睹,偏偏其周身气机渐有滚沸之势,方圆十里都嗡然震动,在他把那丑行都做了全套之后,又是软软仆倒,身内却有一只恍若烟气的虚影,挣扎着挤出来,没有形貌,甚至还在不停地蠕动,周围已经围了整整一圈的天魔,见此之后却是齐齐欢呼,终于蜂拥而。

刹那间,十里方圆群魔乱魔,无数人影显化,又有殿宇楼阁,又有草木共鸟,又有日月风云,虽是大半迷离,似乎烟云变幻,却还是成就了一个小小世界。那里面,马槐之影像似乎化身千百,无所不至。

在其中,他或是登峰造极、或是拥艳揽美、或是生杀由我、或是统驭万方,总之一切都是极乐之态,那些天魔化入其中,显化种种美女、奴仆、灵兽乃至于美酒佳肴之属,余慈便在其中见到了依稀似妙相、幽蕊甚至是翟雀儿等的形象,均由他驱使,驯服无比。

但事实又如何?

余慈居高临下,看得清楚,随马槐心意演化的种种魔态,固然此乐无极,然而相应的就是其精气暴泄,整个身体以可以目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而那些天魔,却渐渐地精完神足,变幻万千,许多都从“无生念”的级数,直接迈入“集阴煞”阶段,一时魔气冲霄。

“他是步虚中阶的修为,阳神已经深有火候,已经可以演出妄境,供天魔补益升阶……蠢货!”

影鬼的评价全不留情,不过余慈倒是惊讶于一个步虚修士,心中竟有这么多魔念,他怎么修炼到这种地步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到他这地步,恐怕还不如他。”

影鬼这回虽是讽刺,内里却十分严肃:“莫看他这样不堪,但也许他只有一个破绽,可一旦生魔念,一化千、千化亿万,正如种子发芽,转眼就能长成参天大树。这些域外天魔就是鼓捣这些的行家里手,莫名是你、是那家伙,便是当年,被天魔污了剑意,以至身死道消的大神通之士,也不是一个两个,原道不正是如此……娘的,快走!”

余慈离得还是太近了,虽然他一直藏身九地元磁神光中,避过禁法感应,但那些天魔升阶之后,也是更为敏锐,闻得生人气息,都是尖啸扑来。

是我马虎,自动更新又设成保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