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人影,余慈有些惊讶:“明法师也来了?”

从荒野上走来的正是明蓝,她倒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大概是尘土沾染,披散的头发灰白更甚。23Us.com

被这样一位颇有年纪的老人家躬身以对,换了旁人,大概要有些压力的。可余慈沉默了片刻,却笑起来:

“见谅?明法师的意思是让我顾全大局吗?”

明蓝未及说话,余慈已不再理她,转身大步走向赤阴与何师叔所立之处。这一下来得突然,无人明白他想做些什么,明蓝也怔在了那里,半晌才记得直起身子。

此时余慈已经走到赤阴身前,相距不过数尺。换了平日,这个距离上,赤阴随手也拍死了他。可如今,女修体内剑气残余未尽,气机紊乱,那位何师叔的掌心也一直贴在她后颈处,完全锁住她的中枢,这种情况下,赤阴便是动动手指,都很困难。

两人气息相接,中间还隔着一层发幕,余慈只看到赤阴半边脸。见她皮* 肤如瓷如玉,却已无血色,眼眸阴冷幽深,乍看去颇具威胁,只是光线涣散,内里心境未必像外表这么坚强和倔强。

但这都无所谓了。

余慈就那么伸出手,擦着发幕下端,从赤阴胸口斗篷裂开的缝隙中探进去。

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他身上,余慈却视若无睹。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即使手指触到软玉温香,也触到濡/湿的血迹,但这些都被他略去,直到手指与一片灼热的金属相接,熟悉的感觉从指尖直漫入心口。

余慈捏住它,然后抽出来。

久违了,老朋友。

余慈握住照神铜鉴凹凸不平的花边,镜面映着青光,只一照便森森然冷彻心脾,与它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反差。对此,余慈早已习惯,在周边心思各异的目光注视下,他将镜子在赤阴面前晃了晃,轻声道:

“这面镜子,既不属于离尘宗,也不属于罗刹教。咱们结怨,也是在十多年前双仙教中,那时你是散修,我是你座下的侍童,与两宗无干,是也不是?”

赤阴在人前被他探手入怀,隐秘/处屡遭碰触,纵然余慈并无色心,对她来说,也是奇耻大辱,此时只盯着余慈的脸,眼珠浸透血光。

余慈对上这么一个眼神,却是面色不变,径直将照神铜鉴收入怀中,依旧道:“合攻白日府那一夜,你认出我来。那时你我有盟约在身,份属一方。然而我阴神脱窍,想回归本体时,你放出香来,焚我神魂,是也不是?”

说到这里,他也不回头,突然扬声道:“明法师,那是什么香?”

明蓝沉默片刻,终于在众人目光下开口:“是燃息香。”

话一出口,天空中谢严的眼神便如刀子一般在她和赤阴脸上划过。那晚上事情千头万绪,谢严一直有难以索解之处,听了明蓝之语,才真正串接起来。

那燃息香也是出产自东海的一种毒香,专门作用在神魂上,接触瞬间便爆燃心火,一息时间,就能灭人神魂,此后全无痕迹。赤阴用出此香,确实是要取余慈性命无疑。

余慈得了确切回答,嘿地一笑,继续道:“我也不讳言,自那夜醒来后,我在绝壁城中便刻意设局,引你前来,便是要将这仇怨都亮到明面上,最终目的,也是要永绝后患。否则你一个还丹上阶的修士,时刻要取我性命,我招架不来……”

他语音忽断,直视赤阴冷厉的眼眸,点点头,再次确认:“确实招架不来!”

末字出,剑光闪。

纯阳符剑突兀上刺,就贴着赤阴的胸口,粗钝的剑尖从女修下颔后的凹处抵进去,没能插得太深,上贯的力量却将女修俏脸强撑起来,让她昂着头,像是一个惯常的高傲姿态,可此时女修面上,除惊愕之外,已尽是茫然。

粗钝的剑尖未必致命,可是余慈倾全力而出的半山蜃楼剑气,已经先一步破开颅脑,绞杀中枢。在赤阴金丹真煞本能护持之际,又自脑宫垂流直下,虽然其中大部分都被真煞挡住,可仍有丝缕剑气破开层层阻碍,在赤阴心脉处一点!

“嘭”地一声响,赤阴的护体真煞终于发力,将余慈远远震飞。

余慈在地上滑行了两三丈远,只觉得胸口发闷,脑子似被重锤敲过,但还是紧紧握住纯阳符剑的剑柄,挣扎着站起来。

荒野静寂,风里却流动着强烈的荒谬错愕情绪。每一个人都在用全新的目光打量余慈,想弄明白这家伙脑子里面究竟转着怎样的念头。

余慈没有去管其他人是怎样的想法,他深深呼吸,稳住内脏的震伤,死盯着赤阴的脸。

刚才剧烈的仰头,让赤阴的发幕整个地后甩,显露出苍白的面孔。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仰头的姿势,然而修长的身躯却已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形成一个曲线,慢慢地软倒。

一侧,何师叔仍然扣着赤阴的后颈,但此时她摇摇头,松开手,任赤阴身躯倒地,扬起微尘。

与之同时,在余慈的神魂感应中,赤阴的气息正飞速衰减,转眼就成一簇微弱的火苗,荒野上大风一吹,便熄灭了。

余慈长吁口气,清晰的吐气声响在每个人耳边。

赤阴死了,余慈刚刚确认。

换了平日,赤阴这样的还丹上阶修士,便是站着让他杀,他一时片刻也未必能够得手。可是此时赤阴被那位何师叔制住中枢,金丹运转不灵,而旁观于舟老道发剑时,余慈对其剑意运化已十分了解,对其剑气造成的暗伤,也知道得七七八八,可供参考利用。

真正关键的,还是余慈杀心早已坚定不移,在他在说话的时候,便一直在蓄力,那破颅一剑看似突然,实际上已经将他全身力量都透过半山蜃楼剑气倾注出去,没有半点儿保留。

破体而入后,半山蜃楼剑气展现出它犀利强绝的杀伤,更激起先前于舟留存在女修体内的残余剑气,两下一合,女修心脉寸寸断裂,生机立绝!

吁出一口气后,余慈再不看倒地的赤阴,而是转向那位何师叔,持剑抱拳:

“若按照明法师的意思,赤阴斩我,不过是私事,虽罪可恕;我斩赤阴,结两宗仇怨,就是不顾大局。正是剑在颈上说理,剑在手中用强。若讲理,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若用强,反而来得简单!弟子所做,凭由本心,至于是否碍了两宗关系,交由仙长评断。”

话音朗朗,四野皆闻。但正如他视线所指,这话也只是对何仙长一人来说吧。

余慈本就最擅把握人心,刚刚几句话的功夫他就看出来了,这位何仙长似乎与于舟、谢严、解良等不是一路,当初于舟谈及几位至交的时候,也没有这位何仙长的名讳。

其实从几位于舟等人现身起,他就一直没想通:他在回返止心观前,确实在给于舟的私信中提及一些关于赤阴的事项,要说于舟觉得不够保险,亲来接应,勉强也说得过去,可解良与那位何仙长又算怎么一回事?

要知道,在事发之前,没有人知道有如此强大的“月魔”尾随在后,区区一个赤阴,还用不着三位步虚及一位还丹上阶的修士合力围杀吧?尤其是那位何仙长,态度实在古怪,看起来是帮忙,言行倒有给人拖后腿的嫌疑。

余慈实在想不明白,但既然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

他已经憋了很久了。并非只在今日,而是从绝壁城,甚至是从南霜湖上再见赤阴的那一刻起,便有灼灼之火烧在心里。直到白日府覆灭那一夜,因为赤阴的狠辣手段,而彻底喷发。

因为实力不济,他已经忍了整整二十天,如今,他不想、也没有必要再忍下去!

何仙长和明蓝的介入,使得事态变得复杂化。他要做的,就在是在枝蔓横生之前,一刀斩断——至于后果是什么,斩断后不就知道了?

“好!”

那是天空中谢严的喝彩。

与何仙长不同,几位离尘宗的修士态度都非常明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于舟、谢严、解良之所以相交莫逆,概因他们都是性情中人,更欣赏的果然还是昂扬的个性。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余慈动手前没有去想这个,也正因为如此,他和于舟三人才份属一类。

“是个直人。”

没有斥责,当然也没有夸奖,何仙长轻轻淡淡一句,像是对余慈的评价。她的唇角依旧抿着,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过紧接着,她就看向明蓝,冲那边微微点头:

“偷天换日,注死转生。罗刹幻法果然是连无常、阎君都能给瞒过的绝世神通。”

玄阴教的传法仙师已经沉默太久了,自从回应了余慈的问话,她就是在赤阴被剑气破颅的时候,也没有发声。但在何仙长一语过后,她便咳嗽起来,一咳便是无休无止。等众人移目去看,便见这位明蓝法师捂着嘴,却依然挡不住呛咳出的淋漓鲜血。

今天更的时间前提了,希望以后能够固定住。

嗯,今天汤姆逊老兄怀疑敝人大龄纯结青年的身份,我本来找不着理由驳斥的,不过此章一出,我忽然发现,这真是最好的证据啊。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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