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飞神色平静,只简单地回答了三个字:“我明白。”但他语气中的态度却是如此的坚定和沉稳,透出一股令人信赖的感觉。

宋局长满意地点点头:“那你就尽快准备吧,时间应该还很充分。”略一停顿之后,他又建议道:“你们开专案会议的时候,要彬也可以列席。他不光是你们的保护对象,也能充当作战的主力。”

“这个……”罗飞委婉地拒绝道,“我看没有太大的必要。”

“既然是罗队的案子,就让罗队全权负责吧。”钱要彬看出罗飞的心态,便自觉找了个台阶走下来,“我一切听从安排就行。”

宋局长斟酌了一会,低声说:“也好。”他知道罗飞和钱要彬之间芥蒂已存,真要在一起合作,反而双方都会束手束脚,还不如让罗飞独自去应付。

“那我现在就召集会议去了。”罗飞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同时将那张便笺收回信封中。

宋局长挥挥手:“去吧。”

罗飞又冲钱要彬点了点头,算是告辞。随后他便离开了局长办公室,下楼而去。等到了刑警队所在的楼层,却见尹剑正捧着个茶杯从开水房走出来,脚步匆匆。罗飞叫住他问道:“你瞎忙乎啥呢?”

尹剑一回头:“你下来了啊?”一边说话一边把茶杯塞到了罗飞手里,杯中热腾腾的一杯绿茶,香味扑鼻,显然是刚刚沏好的。

罗飞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没等他开口再问,尹剑又笑嘻嘻地解释到:“穆老师在你办公室坐着呢--你自己招呼她吧。”

罗飞心道:这来得倒巧。他“哦”了一声,又正色吩咐尹剑:“你赶快去安排一下,通知各专案组成员,十点半来开紧急会议。”

尹剑愣了一下,心中暗忖:您不是都办交接了吗?还张罗什么专案组?这话虽然没有说出来,罗飞却看得明白,便又加重语气道:“有新情况了,Eumenides下了新单子!”

尹剑神色一凛,他当然明白“新单子”的意义,忙挺起腰板回复说:“我这就去准备!”

这边尹剑自去安排会议。罗飞则端着茶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推门果然看见了慕剑云:女讲师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翻着一叠稿纸--那是罗飞为离任而写的述职报告。

“你怎么来了?”罗飞打了个招呼,走过去将那杯绿茶送到对方面前,又说,“我正要找你呢。”

慕剑云将手里的稿纸放下,反问道:“怎么了?”

罗飞道:“你先说吧。”他知道自己这边的话题一旦展开,恐怕就很难结束了。

慕剑云也不磨叽,便道:“我来找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我不想在学校里呆着了,我想去地方上锻炼锻炼。”慕剑云一边说一边端起那杯绿茶,目光却一直盯在罗飞脸上,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罗飞显得有些意外,略略皱起眉问:“为什么?”在他看来,一个女同志在警校担任讲师多好啊,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干嘛要到地方上受苦?

“学校里那种清闲的生活,我有些呆腻了。”慕剑云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我想到地方刑警队多接触一些现实的案子。”

罗飞摇摇头:“我持保留意见……我劝你慎重决定。”略作停顿之后,他又问:“你还没跟学校领导说这事吧?”

慕剑云耸了耸肩膀:“没呢,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地方上的单位愿意接收我。”

听对方这么说罗飞倒松了口气:原来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只算个初萌的想法。不过他有些奇怪:慕剑云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而且还特意赶过来和自己讨论。这实在不像是一个成熟女人的表现。

慕剑云这会把茶杯送到唇边,但她却没有继续做出喝茶的动作,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汪清澈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罗飞以为对方也在犹豫,便趁势劝解道:“这是个大事,得慢慢来。我觉得你得先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

慕剑云“哧”地一笑:“我都多大人了?什么事还得先问父母?”她见罗飞始终把不住事情的轻重,干脆把茶杯往几面上一顿,单刀直入地问对方:“如果没有别的单位要我,你愿不愿意要我?”

“我?”罗飞没啥心理准备,被问得一怔。

“你不是龙州市公安局局长吗?”慕剑云彻底把话点透了,“你愿不愿意接收我到你那儿任职?”

看着对方那清亮而又执着的眼神,罗飞蓦然间恍然大悟。他的心中泛起一种酸甜交杂的感觉,情绪汹涌波动,在一次深沉的呼吸之后,他喃喃反问:“你这样……值得吗?”

慕剑云轻轻地“呵”了一声,似笑似叹,而她的目光则变得愈发锐利,直逼着罗飞道:“值不值得是我考虑的问题。你只要回答我,会,还是不会?”

罗飞心中一热,鼓足勇气道:“我当然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没有理由拒绝你!”

罗飞的后半句话中藏着极大的潜台词,慕剑云不可能听不出来。她更知道:以罗飞的性格,这已是一种非常奔放的情感表达。突然间,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竟红着脸低下头去。

罗飞“呵呵”傻笑了两声,有心缓解一下这略显尴尬的气氛,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片刻之后还是慕剑云又先开口,她抬起头来,略显担忧地问道:“我这样……是不是给你很大压力?”

“不。”罗飞连忙表明态度,“我挺高兴的,也很感激。甚至,甚至是有点受宠若惊。”

看着罗飞又窘又急、想表白却又辞不达义的样子,慕剑云忍不住笑了。话到此刻,正是适可而止的时候,于是她便主动转了话题:“好了,该说说你那边的事了。”

“我这边--”罗飞卖了个小关子,“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慕剑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意说道:“那就先来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我不用那么快离开省城了。”

“哦?”慕剑云并未表现出欣喜,她用双手捧着茶杯,敏感地问道,“那坏消息就是你留下来的原因吧?”

罗飞无语默认,同时他掏出那封信笺递了过去。

慕剑云腾出一只手接过信笺,她瞥了瞥那空白无字的信封,进一步猜测道:“死刑通知单?给钱要彬的吧?”

罗飞没有办法不惊讶了,他瞪着眼睛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你告诉我郑佳在帮那个女孩申诉,当时我就预见到Eumenides会有所行动。”慕剑云把那信笺放回到桌上,似乎没兴趣再拆开细看,然后她又轻轻摇头,“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我原以为他至少要等你先离开省城。”

听慕剑云这么一说,罗飞也品出些味道来,他低头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他这次行动完全是为了郑佳?”

慕剑云一针见血地说:“他不会让郑佳成为第二个白霏霏。”

“钱要彬会对郑佳下手?”罗飞觉得这个思路有些夸张了,“--这还不至于吧?”

“也许是不至于,但你要了解Eumenides的心态。他绝不允许那个女孩受到一点点的威胁,他会用自己的力量来确保这一点。你要离开省城了,Eumenides也会离开。而钱要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无法预料。你忽视了这个问题,说明你对郑佳的关怀还不够--至少是远远比不上Eumenides。”

慕剑云最后的话说得有些刺耳,但罗飞却难以否认。确实,如果郑佳一直不依不饶地揪着钱要彬的污点不放,谁能保证钱要彬不会使出什么坏招来?毕竟后者在黑道上沉浸了逾十年,他的野心和手段罗飞是深有领教的。而罗飞却忽视了郑佳的安危,这里面的确体现出情感上的亲疏来。

“好吧……我承认是我疏忽了。”罗飞看着慕剑云,诚恳地表达了投降的态度。同时他心中暗自替郑佳诉苦:这孩子也是的,怎么会扯上这件麻烦事儿呢?这个问题不想还好,一想之下,罗飞竟蓦然心惊,他怔了片刻,随后苦笑着轻念出一个人的名字:“阿华。”

慕剑云也苦笑着一叹,道:“你终于想明白了。”

罗飞无语点头。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郑佳之所以被扯进这个泥潭中,起始的原因就是阿华将明明托付给她照顾。现在看来,阿华的这个举动可是大有深意。要知道,Eumenides和钱要彬都是阿华不共戴天的仇人,让这两人拼个你死我活,岂不正是阿华求之不得的局面?这一来一去的分析下来,阿华虽然身处死牢,但举重若轻间,竟已导演了一场一箭双雕的复仇好戏,其心思之险恶,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我真该早点把郑佳和这两人的关系告诉你。”罗飞懊恼地说道,“你或许能提前看破阿华的心思,阻止郑佳和他见面的。”

“所谓当局者迷,你也不用自责。”慕剑云劝慰了罗飞一句,然后又话锋一转,认真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就连你自己也是阿华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罗飞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慕剑云继续说:“阿华最希望出现的局面,就是让Eumenides杀了钱要彬,而你又抓住了Eumenides。这样的话,他的两起大仇都可以得报,那真是死而无憾了。”

罗飞“嘿”地冷笑一声:“这也太理想化了吧?”现实又怎会像他设想的那样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