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71)

蔡宝仪对皇室的事情不是一无所知的。

相反, 每个相对重要的人她心里都有一本账。不说皇太后平时状似闲聊的教导,就是端贝勒平时也没少将宗室的事说给她听。

这么一会子工夫,对方这么这一点点的作态。她马上就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但是……被利用了就一定是坏事吗?

钮钴禄太后想回宫!自己就是她回宫的借口。可昨晚不是才听说宫里给这位太后送了过冬御寒之物吗?那么大张旗鼓的送。在内务府不敢叫太后冻着的前提下, 那么本来过冬的东西绝对充足。在这种情况下,皇上还给送东西!且送的人尽皆知。

这说明什么?有脑子的都知道,太后只怕要在甘露寺呆到天荒地老了,皇上不欢迎太后回去。之前也常听宗室的福晋,几位公主说起这位太后, 言辞里总少不了一句话, 那就是‘太后身体欠安,就不去叨扰了。’和敬和婉两位公主,和亲王府以及六爷弘曕那边,对待那边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孝敬按时送到, 但人一般不露面,省的打搅了太后。

这些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钮钴禄太后这么做的目的就很明确了——她想回宫。别管皇上想不想叫她回, 总之就是她想回。

这个决定很蠢, 这个办法更蠢。

她早前无意间听到先生说了那么一句话, 她说:什么样的对手最可怕?永远不犯错的对手最可怕。

这话她当时就觉得非常有道理。就比如自己跟继母, 自己并没有做什么针对继母的事, 可为何继母落到如今这不田地?那得是她自己先犯了蠢。

这几年,她多少也能看出来一些端贝勒的意思,心里对一些大事也有些猜测, 但却不敢去验证。那紫禁城里,将来的主人会是他吗?

她——愿意是他!只有他坐在那个位子上,现在所有的一切才能继续延续下去。

因此,此刻看着故作矜持,又高高在上的钮钴禄太后,她没有半丝勉强的缓缓的跪下去,而心里却没有来的亢奋起来——不就是要进宫吗?我送你呀!

她也不知道送这位太后进宫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但太后和皇上母子不合,皇上和皇后夫妻不合,皇上和皇阿哥们父子不合,这种种加持之下,对方怎么可能没有破绽可寻。也许有些事的契机,就在这位太后身上也不一定。

钮钴禄太后满意的点头,看这这个女医,“你就是永琅的媳妇?”

蔡宝仪低头:“臣女为蔡氏女。”

钮钴禄太后没叫起,反倒是说了一句:“昨儿还见了你母亲。子女孝顺父母,乃是天经地义的……”

“是啊!”不等对方说完,蔡宝仪接了一句,“臣女受教于母后皇太后,常在母后皇太后身边。见了皇上怎么孝顺母后皇太后,臣女受益匪浅。皇上言传身教,为天下母子树立了榜样……臣女如万千子民一样,感念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郎朗,本来外面的人犹犹豫豫的跪下去了,但却也小声询问不断。大家都知道皇太后,也知道皇太后经常来出诊。但是从没有哪天说得跪拜一回。如今一听来的是甘露寺的太后,人这就怕对比的。来这里的,没有身体舒坦没事来看热闹的对吧。你说这个摔了,那个肚子疼的,边上还有个烧迷糊的,人都不舒服呢,家人跟着操心得照顾啊。母后皇太后事怕大家不舒服,免了大家的礼。这位可倒好,管你舒服不舒服,大家都得下跪呀。

听听,连大夫都跪下了。外面听得隐隐约约的,但最后那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是听见了的。于是一人喊了,外面的患者以及家属就跟着喊了。

跟着喊,喊皇上万岁,这总不会错的吧。

这在大厅里的高喊,被四面的墙壁这么一挡,回声不绝,越发显得威声赫赫。

钮钴禄太后这会子讨厌死蔡宝仪了。果然是那个人的弟子,能教导出什么好姑娘来。说话牙尖嘴利,句句都是皇上孝顺!孝顺谁?孝顺嫡母。这是刺谁的心呢?张嘴这还没说出训斥的话呢,结果人家就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引得外面跟着呼喊不断!

那自己要说什么?再说下去,这丫头还不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呢。

忻嫔过来的时候心里一突,怎么这么大的阵仗。便是母后皇太后也没有叫瞧病的人都跪了这么多呀。她从外面过来,赶紧打圆场。但心里暗恨,她就知道,令妃安排自己今天出宫准没好事。

但这会子她不能不进去。

急匆匆的撩开帘子进去,见了礼就道:“皇额娘今儿怎么来了?这天寒地冻的……”说着就看蔡宝仪,“蔡大夫怎么还跪着呢?”

蔡宝仪就道:“无旨意不敢起身。但臣女得跟圣母皇太后讨个恩旨。母后皇太后早前就有旨意,来医馆者,免去一切礼仪……”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有人喊:“母后皇太后慈悲!”

“母后皇太后慈悲——”

桂嬷嬷觉得太后的胳膊都在抖了,她气的就瞪向蔡宝仪,脚步挪动就要说话。那一直每言语的少奶奶忙低声道:“嬷嬷,别忘了是来做什么的。”说着就笑盈盈的看向蔡宝仪,“蔡大夫请起吧。”

“你是谁?”蔡宝仪没起身,反而抬头问了一句。

这一句‘你是谁’一把将对方的脸皮给揭下来了。真以为陪着太后便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了?你是把你当成皇家的公主君主还是什么了?你有什么资格叫一个贝勒的准福晋起身。

忻嫔过去亲手扶起了蔡宝仪,当年那件为了太后出头的事,她本身也是被眼前的这位钮钴禄老姑娘摆了一道的,她讨厌死此人了。但这会子事情要是再僵下去,回宫后皇上只怕真会恼了自己的。她过去扶了,蔡宝仪就顺势起来了,“多谢娘娘。”

忻嫔突然有点庆幸,这位就算是真不给自己面子,自己也不能真怎么着了。还好,很有分寸。

她忙道:“太后过来瞧病……”

“圣母皇太后身体很好!”蔡宝仪一脸的笃定,“不仅没有病,身体比一般四五十岁的人还要康健。皇上忧心太后,只怕是因着上下山不方便。”

所以,皇上是孝顺的。出幺蛾子,不信任皇上派去的太医的人是太后!

忻嫔不想说话了,今儿的事回宫也瞒不得的。只怕是太后一下山,宫里就收到了消息。只是阻拦是来不及的。估计也没人想到太后会来了这么一下。众目睽睽的闹了这样的笑话。

别管再怎么解释,傻子都看的出来皇上的意思……以及现在这位太后的意思。

忻嫔左右看看,忙道:“那……”

“给六公主看诊的事……您要放心,就将奶嬷嬷和公主留下,您先回宫。明儿再打发人来接便是。”

“放心!放心的。”忻嫔就扶着钮钴禄太后,“娘娘,臣妾送您回吧。”

“回哪里?皇上不是不放心本宫上下山吗?算了,本宫也不给皇上添麻烦了,直接回宫住便罢了。”

五年来,在宫外并没有所得,反而越发被边缘化。唯一办成的事,就是多方打探,有了当年见过自己生产的一个嬷嬷的线索。可这些……弘历似乎也并不在意。

哼!不在意那就得有不在意的法子。你不在意本宫这个母亲,就不要怪本宫不给你这个脸面。

忻嫔却被这话说的吓住了,“要……要跟臣妾回宫?”

“怎么?是你不欢迎本宫这个太后回宫,还是皇上不欢迎本宫这个太后回宫……”

忻嫔苦笑,外面那么多人,就隔着一道帘子。她忙笑道:“臣妾不敢。皇上若是知道太后回宫,一定欢喜无限……”话是这么说的,但心里却很清楚。令妃怕是不需要自己帮她固宠了。以皇上的性子,自己这次是肯定会被厌弃的。

可是,这件事自己有的选吗?

蔡宝仪躬身:“恭送圣母皇太后回宫。”

这般的坦然相送,出了门桂嬷嬷小声就道:“那位太后也不过如此。这个弟子有些蠢。”

钮钴禄的眼神却黯然:“你就没想过,那边压根就没想过不叫本宫跟弘历亲近……”

什么?

钮钴禄靠在马车里,“就是说,本宫的儿子……只是不想要本宫这个额娘了……”

“娘娘,您怎么能这么想?”桂嬷嬷急了,脸上有些慌乱,“娘娘您千万不能胡思乱想啊!老圣人回来之前,皇上可是孝顺的很呢。这怎么可能会跟那边没有关系?”

钮钴禄太后苦笑了一下,“老圣人和福晋只是觉得本宫桀骜又奢靡,老圣人的性子你还知道吗?”向来就不是个对自己大方的人。当年作为皇妃,那也是几年都添不了一件新衣的。因为皇上自己都不添置。后来没有老圣人了,自己是太后了,难免随意了一些。再后来,也没觉得自己过了。只不过这几年冷下来到底也咂摸到滋味了。就像是弘曕的额娘,养在宫外,过的也不会太差。只要儿子想孝顺,那老圣人基本是不管的。但前提是别越线。老圣人和福晋是为了这个,却从没想过要占有自己的儿子。就凭弘历这几年的作为,只怕说他是嫡出的,他更乐意呢。只要福晋开口这事就成了。可福晋为什么没开口呢?就跟当年她没抱养任何一个庶子是一样的道理,她心里装着她的儿子,别人取代不了。

也因此,这几年她老是忧心福晋会向着她的嗣孙。今儿见了那个给永琅指的媳妇,她更坚定的这个想法。这般不驯,不见丝毫谦卑之色,这若不是早就有别的心思才见了鬼了。

钮钴禄沉沉的闭上眼睛,“虽然弘历他不认本宫这个额娘,可本宫这个额娘还得为他操心……”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实在呢?

操心什么?桂嬷嬷不是很明白太后怎么猛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操心万一是福晋在背后算计弘历,万一那边属意的人是永琅……那永琅会把弘历如何呢?这么想着,她突然睁开眼睛:“回宫之后,好好的笼络好五阿哥。”这些皇孙里也只五阿哥跟她最有感情。而五阿哥跟永琅年岁相当,她也得好好谋划一番了。

其实她是有一肚子的话想掰开了揉碎了跟儿子交心的说一说的。但这到底是一厢情愿!不过没关系,他终会看明白,谁才是她的亲额娘,谁才是一心一意为他想的人。也终究会叫他明白,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到那一天,她要弘历跪在她的身前,问他一声,如今可看清了谁才是他的亲额娘。

桂嬷嬷脑子里乱糟糟的,觉得很伺候了太后一辈子,有了不太懂太后了。复杂的事她想不明白,这会子只提醒,“那位少奶奶跟着进宫,好像也不合适。”

“叫她回甘露寺,替本宫祈福。”钮钴禄淡淡的吩咐了一声,就把这个陪伴了五年的人给扔下了。

那边人走了,书院那边就收到消息。庆喜进了书房,低声把事情说了,详细到当时的每个人用什么表情说了什么话。

弘晖低头看手里的书信,头都没抬,只说了一声知道了。

庆喜低声道:“爷,您不去瞧瞧蔡姑娘。”这阵仗得把人吓坏了。

弘晖摇摇头:“你见皇太后做事的时候,老圣人可有旁的言语?”

庆喜摇头,看向弘晖。

弘晖没有说话,只笑了笑,“下午你跟我出去接人,在边上的涮锅店吃涮锅吧。”

于是半下午该忙完了,喜儿低声跟蔡宝仪道:“姑娘,贝勒爷在外面马车上等着呢,说是您前几日不是说想吃涮锅吗?今儿得空了。”

蔡宝仪马上欢喜起来,“把斗篷给我。”

喜儿低声道:“今儿这事……贝勒爷是现在才知道的?”

蔡宝仪脸上的笑收了收:“你想说什么?”

喜儿不敢说话了,低着头嘟囔了一句什么。

蔡宝仪皱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是四阿哥每次都来找黄霑黄大夫……那边稍微有点麻烦四阿哥都会第一时间过来,帮黄姑娘处理麻烦……”贝勒爷跟四阿哥比起来是不是有点太不上心了。

蔡宝仪自己将斗篷穿好,“不懂就少说话。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送你回去伺候祖母,把祖母身边的几个姐姐要来伺候了。”说着,转身先出去了。

喜儿吓得赶紧追出去,“姑娘,我以后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蔡宝仪看了喜儿一眼,“若是处处都要躲在男人身后,女人还做的什么官?还能办什么事?”这岂不是要与初衷背道而驰。

喜儿面色一变,“姑娘,我……”

蔡宝仪笑了笑,“我很庆幸贝勒爷是这样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不至于……”不至于什么,蔡宝仪却没有往下说。只转移了话题问道,“喜儿,你跟着我也学了不少,至少药房的一些活儿,你是能做的吧?”

是!喜儿笑着点头,“抓药、处理药,熬药我都会。”

“你就没想过去考一考,反正也不要你写字,只要你实践操作过了,就可以的。医馆的药房,每月有三两银子,小平房还分一套。我将你的身契给消了,你以后去做个药剂师……再找个合适的人家,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

喜儿吓了一跳:“姑娘,我以后肯定不乱说……”

“不是因为这个。”蔡宝仪轻笑了一声,“你跟着我身边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我想叫你过的好……你还比我大几岁呢,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呀。这事你别急着回答,今儿不过是话赶话赶到这里了,我才说了这么些。这事你可以慢慢想,不着急……”

说着话,就到了马车跟前。弘晖从里面伸出手,蔡宝仪借了点力就上去了。马车里暖烘烘的,弘晖递了一杯茶过去,“主仆俩说什么呢?喜儿那脸耷拉着。”

“我想叫她去药房,干点她能干的事。”蔡宝仪低声道,“若是以往一样,日子简单些,她这样的跟着我没关系。可以后……前路难走,她的脑子太简单了,跟着我身边说不定反而害了她。与其这样,倒不如我提前安置好她,换个机灵的身边带着。”

弘晖拿茶壶的手一顿,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没否认的她的话,反而点头肯定,“是啊!前路难走。咱们这是走一条谁也没走过的路。”

‘咱们’这两个字叫蔡宝仪眼睛一亮,吃饭的时候就把她今儿遇到的事,怎么做的,当时怎么想的都说了,“那位太后回宫只会搅混一池水。她身上的毛病太好抓了……关键是,有老圣人和先生在,她那个身份说高也高,说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若是拿此人做文章,我觉得她身上大有文章可做。关键是,此人怕是不用等我们做文章,她就迫不及待。这五年没磨下去她的性子,人却越发的执拗起来了……”人执拗不可怕,可怕的是执拗又愚蠢,愚蠢还不自知。

弘晖挑眉,“你就没想过,她是反对女人做官做事的。”当年就是太碍事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被踢出来。

蔡宝仪微微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得调虎离山。而现在,女人和大部分人家从这些主张里已经得了益处了,若是叫她们重新回家里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怕是不行了。这种时候,放她出来,叫她继续去鼓吹她你一套,再看看大家的反应。先生说,斗不怕,斗也是解决分歧的一种方式。我觉得现在适合用这样的方式。”

弘晖心里大畅,额娘这几年在这丫头身上当真是费了心思了。如今看事,不是就事论事,而是从事件的背后深挖,下手已经有了几分格局气象了。

他也试着跟对方说一些外面的事,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比较新奇的体验,“……这种变局有好便有不好的地方。就像是越来越多的昆仑奴的涌入,已经令当地的百姓惶恐了。有些事情变得太快也不见得是好事。广州那边今儿才来的密信,一洋商家八岁的儿子用贴面礼迎接一大清七品巡查使家的姑娘,那姑娘十六了,见那家的孩子小,对方踮起脚尖,她以为那孩子要跟她说话,结果……小男孩的嘴唇贴在了姑娘的脸上。这事不知道谁传出去了,那小姐被退婚,想不开自缢了。好些百姓对此很反感,像是一些洋人的聚会,认为有伤风化,会坏了民风民气。因而,当地的官员就提出,商人来大清经商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让其家眷在大清长时间的停留……那位熊夫人之前见了那位太后一面,说的就是这个事情。估摸着,这事是个由头,迟早都发出来。”

蔡宝仪皱眉:“那位太后跟皇帝不合,她反对的,皇帝必然支持!”

到底是还年轻呀!

弘晖便笑:“错了!这几年路政署做的不错,老圣人又一直想推行水利署,这一项一项下去,从上到下,用的都是新学派的人。路政署几乎是不用朝廷的银子,而本身有路政署自身的监察司,因此,很多事情便不再依靠朝廷。不依靠朝廷的结果就是皇帝的话语权少了。他的话变不成金科玉律。”

于是!他会急的。

蔡宝仪认真的听着,“他会支持太后!将洋人的家眷都送出去?”

弘晖笑了笑,“他会变成孝子,‘迫于’太后的压力这么做的。”

蔡宝仪有点被恶心到了,“便是错了他也不想担责。”

“皇帝怎么会错呢?他怎么会把自己放在一个可能出错的位置上?”

蔡宝仪有些懊恼,“这件事我冲动,我该跟你商量再去办的。我这一手促成了太后回宫,岂不是给皇上送了一个借口过去?”

“没有太后也会别人的。”弘晖提了一个人,“皇后。只要皇上稍微露出点册立储君看中十二阿哥的意思,皇后会不惜一切代价,不要任何立场的替皇上去办事的。更何况,快年底了,中宫笺表皇上拒绝不得。母仪天下的皇后,以正天下风气为由,怎么拒绝?与其挑动皇后那根立储的神经,那就不如叫太后回宫。如今,后宫里至少三方正储位的势力……”

皇后、令妃、太后!

蔡宝仪之前觉得自己很聪明的,可现在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涮羊肉都不香了。这很多事情绝对不是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小心谨慎的!

吃饭回去的时候林雨桐压根就没问多余的话,只问些今天碰到的特殊病例,然后就叫弘晖把人送回去了。

芳嬷嬷听见今儿德海禀报了那位太后去医馆的事,如今见主子娘娘什么话也没问,就道:“今儿蔡姑娘碰上这种事,也是吓坏了。娘娘不管?”那位太后就是欠教训。

林雨桐剥开榛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叫她自己学着去吧。孩子学走路,哪有不跌跤的。练练手,学会了就什么也不怕了。”

叫蔡姑娘拿那位太后练手?

您这话说的,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了。

出去的时候她看了钱盛一眼,钱盛给了一个您怎么这么迟钝的眼神,然后回屋去暖和去了。芳嬷嬷就浑身激灵了一下,然后看向屋内: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林雨桐回了内室里,四爷正靠在炕头看书,就挨着他靠过去,“真就不管了,叫弘晖自己干?”

四爷点了点她:“刚才你不也说的挺好的。如今难得有练手的机会,舍不得放手也不行啊!以前,不管怎么说,弘晖是得了偏爱的。家里的兄弟不争,他以温情的手段就能处理很多事情。可如今不同以往,他看似有帮手,帮手还很多。但实际上,他自己想要的那种帮手,只怕还没有。他要的是可以生死相托的……你说在他心里,除了像是弘昀弘昭,他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不能了!

“而他面对的问题,却远比当初复杂的多。如今的这情况便是咱们处理起来都得小心谨慎,更何况是他。这有些事,并不会因为长了年纪就能处理的更好。接触这些新东西,他跟别人接触的时间长短是一样的。他甚至要比更难!因为别人是真的少年,学的什么就是什么。他不同,很多事情在他那里都已经固化了。他是要把已经固定的东西重新打碎,清理,再接受新的,这个过程……痛苦,自我矛盾。他内心里,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轻松。知道他会面对什么,现在就更得叫他叫他自己走,自己走过的路,趟过的河,就是以后的基础……基础牢固,他越能走的更远……”

好吧!你总是很有道理。

林雨桐就看四爷:“水利的事虽说要办,但也不会这么着急的非办不可。你这是硬生生的逼了弘历一把……”

“他若心中真装着天下,少些私心,就说不上是‘逼’。若是觉得是逼了,是这边的力量叫他害怕了,想往后躲了,想掣肘这边了……那就不如就此拉开帷幕的好!这也不过是早几年晚几年的事。”

林雨桐就叹气,其实,弘历和弘晖接受新东西的时间差不多的。弘晖比弘历还要老呢,但弘晖愿意去接受这种理念,弘历却不愿意。如果叫林雨桐来说的话,弘历不是笨,而是缺乏对四爷的信任。当然了,或许弘历也无辜,毕竟,他或许打小就没从他阿玛的身上获取信任的力量。

这点差别,就导致了天差地别的结果。

作为乾隆皇帝的弘历,他怎么可能能拥有信任这种东西。就像是现在,他的额娘,摆了他一道儿。口口声声的说是亲的,是亲生的。还找出证人来证明,说你就是我生的。可亲额娘有这么坑儿子的吗?

这种所谓的亲额娘,还问什么证人呀!要真是亲的更得气死人,朕是造了什么孽了要碰上这么个额娘。

人都回来了,他还能说什么?不开宫门将人拦在外面不成?人进了宫了,然后乾隆只说忙着呢,见大臣商量大事着呢,一直没给太后去请安。

可皇上能不去,皇后能不去吗?

令妃打发人请示了,问说要不要去给太后请安,后宫都以皇后马首是瞻。

要是令妃站在对面,皇后恨不能挠她一爪子,永远都是这样。在皇上心里她从来不会去做一件叫皇上不舒心的事。

凡事不好的事都要把别人堵在前面,就像是今天的忻嫔一样。

但皇后能说不去吗?

她压着脾气,到底是应承了。该请安还得过去请安。容嬷嬷都胆战心惊,自从太后失宠,她从没给过慈宁宫那边的人好脸色的。出了门就见到等在路边不显山不露水的佟氏。皇后的心里稍微有些歉意,将手递过去叫她扶着,两人默默的往前走。

走了好一段了,皇后才问:“今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佟氏应了一声:“恍惚着听了一耳朵。”

皇后叹气,“忻嫔活该!”

佟氏没言语,只微微笑了笑。

皇后看了一眼,“以你之见,太后回宫,会跟令妃……”

“娘娘。”佟氏低声道:“令妃从不办叫皇上不高兴的事。”

太后回宫皇上不高兴,所以令妃必然面上不会跟太后是一路人。

佟氏又道,“太后又岂是愿意受辖制之人?”

利用令妃回宫,便是极限。说不得知道令妃见过她狼狈时候的样子,反而更恨令妃也不一定。

皇后领悟了这一层意思,嘴角翘起来,“也不知道令妃到底是图什么的?”

佟氏低头道:“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令妃不想做鹬,也不想做蚌,只想做渔翁。”

皇后猛地停下脚步,是了!自己有两个皇阿哥,她有一个。自己沾着身份便宜,两个阿哥是嫡出。她却有皇上宠爱。皇上未必没有存心叫她们之间相互掣肘的意思。于是,她顺势把太后请进了皇宫。如此的话,她不仅会面上跟太后不合,实际上也一定会跟太后闹翻的。为的就是叫自己和太后对上。而太后——还有五阿哥!

令妃算的很机巧!狠呐。

皇后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用一种全新的眼神看佟氏,然后说道:“你帮我!”

佟氏那个儿子身后牵扯着老圣人,如果能得她帮助,那么自己的胜算就大多了。哪怕她之前在皇上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害了自己一次,自己也可以放下。自己放弃了她一次,她已经报复回来了,扯平了。而现在,可以寻求合作。

皇后低声道:“永琅——铁帽子待之!”

佟氏嘴角勾起,没接这个话,只道:“之前,听说皇上迁怒娘娘了。可天地良心,妾不曾说过娘娘的不是……这件事的根由是富察家那位夫人的流言……”

皇后一愣就明白了,后宫的掌控力自己远不如令妃,而出了事皇上不责问令妃先来问她。皇后的手都抖了,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后好欺负。

佟氏还是那般耿直的模样,“那样的事,臣妾只是据实以告。皇上问责下来,臣妾也是无法。臣妾以为宫中情况皇上尽知,谁知道皇上会那般选择。这也是臣妾这几日不安的缘故。不过坏事里总算有好事。皇上偏袒了令妃一次,也许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但……时间久了,皇上不会一直毫无底线的宠下去的。如今这就是机会!令妃想做渔翁,难道娘娘就不能做渔翁?渔翁谁也没说只能是一人!只管先交鹬蚌争去……争完了,再出手也不迟。毕竟啊,不管是十二阿哥,十三阿哥还令妃的十四阿哥,年纪都还小。不急的!”

“太后是令妃找回来的鹬,那本宫上哪找一只蚌?”

“四阿哥最近常去医馆,听闻嘉贵妃娘娘的母亲在医馆疗养,四阿哥常去探望。跟皇太后娘娘的一个姓黄的女弟子接触的很频繁……”

皇后讶异了一瞬,“你这知道的不少呀?”

佟氏笑了笑,“臣妾哪有那本事?不过是宫人出去的时候去见见端贝勒。那蔡家的姑娘不也在医馆吗?”

啊!

是了!这倒也合情合理。

皇后就冷笑一声:“连永珹都冒头了?嘉贵妃?呵呵!当真是想不到啊!”

是啊!

佟氏微微笑了笑,看着长长的宫道:不急!不急!挡在前面的这些皇阿哥会一个一个倒下的。

坐在慈宁宫里等着太后出来,都等的怪不耐烦的。嘉贵妃就觉得今儿特奇怪,皇后不看令妃,全程跟令妃无眼神交流,却时不时的打量打量自己是做什么?

她被看的不安,就出声问了,“臣妾可有什么不妥当?”

令妃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轻轻的吹了一口茶沫,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

皇后笑了笑,“最近永珹忙什么呢?进进出出的往宫外跑。听说去医馆了?你母亲还没好些?要不改日你亲自去瞧瞧?”

嘉贵妃一愣,永珹去医馆了?回来没说呀。但这会子不能揭穿呀,只点头头,“这孩子有心。不过我母亲身子也快好了,要不要出宫再说吧。”

令妃却抓住了重点,原来是永珹跳出来了,要跟那边套近乎呀!

热闹了!

不过啊,跳出来的都不可怕。这历来大江大河一有动静,往往龙潜水,鱼虾王八却急着先往出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