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63)

门外前扑后拥,除了几个护院一样的人, 剩下的都是女子。像是大户人家的仆从, 然后才从后面出来两个年岁不大的姑娘。倒也不是穿金戴银的打扮,但看这架势, 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看穿着和架势, 这是满人家的姑娘。但……不是朝廷也不是衙门的人。

少班主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问说:“不知两位贵人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迎男打量了这少年一眼,“这里你说了算?”

院子里一览无余, 这么多年岁大的人舞刀弄棒。虽然那刀棒都像是孩子手里的玩具, 但年岁的人脑子都不是玩具那么没用的吧。

这少年一愣, “那倒也不是。”他的身子又站直, “在下是前来考书院的,因着房租有些贵,便借宿在此地。”

“哦!”迎男朝里看了一眼,“那……你们是同乡了?”

人在异乡,只有同乡能给予这样的方便, 也只有同乡同住才会让人稍微觉得有些安全感。京城就有很多的会馆,都是提供给同乡的。有些来往的书信,也是通过会馆来回传递的。在书院的时间长了, 接触的人多了, 以前不知道的常识, 也都慢慢的知晓了。

这少班主深深的看了迎男一眼,便点头称是,“出来的时候半路上遇上这个戏班子, 他们要进京,便同路而来。您要找……”

迎男朝里看了一眼,眼睛闪了闪。这人既然不是当家的人,为何在这里说了半天话里面一个出面的都没有。

她觉得有点意思,便笑道:“我们想找几个会点功夫的女护卫,孔武有力也行啊!”

这少班主马上道:“那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两位贵人稍等,当家的在里面午睡呢,怕是没听见。里面脏,我就不请二位进去了,帮您们问问?”

“好!”迎男应着,“有劳。”行的是拱手礼,不像是个闺阁女儿家。

这少班主连忙回礼,然后转身朝里走。

迎男跟阿蜜就对视了一眼,这院子里的人透着古怪,之前盯着那少年,似乎是看他的表情动作一样,那少年进去了,又似有似无的打量她们,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跟招呼她们的。

两人不动声色,抬头看院子门口的枣树,好似贪玩的姑娘,看见什么东西都透着好奇。

里面有个老者靠窗坐着,外面的情景他看的清楚。

少年低声道:“师父,您出去支应一下。”

这老者就问道:“可是咱们的行踪被人知道的?”

少年摇头:“瞧着不像。只是来招女护卫的。”他有几分犹豫,“其实,说不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老者摇摇头:“那几个丫头就学了个戏,别的一概不会。去了要不了三两句就被人给套住了。别叫她们出来,我去把人打发了。你……考试的事不是让你兄弟去吗?你……”

少年哪里舍得自己的弟弟涉险。要没有碰见自己这一出,肯定叫弟弟去。可既然有人碰见自己跟戏班子有瓜葛了,那只能自己去。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得自己走一趟的。

老者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也好!你弟弟我会叫人照看……”

“师父,我弟弟……得有个营生,像是正常人一样的生活着。听说那书院里会查各家的情况,我家的田地铺子都是现成的,家里也有人照应。他能衣食无忧。叫他跟以前一眼,去读几年书,我以后跟家里通信,也好有个去处。”

老者‘嗯’了一声,“你想的周祥。就按你说的办!”他起身往出走,一路一蹒跚的,好容易挪到门口,还大口的喘着气,“见过贵人。”

阿蜜看了他一眼,“老丈身子不好啊?惠民处有好大夫,老丈得闲了去瞧瞧。”

这老者连声感谢,“正吃着药呢,吃了不见好就去瞧瞧。贵人们说的事,那是我们的荣幸,只是……几个丫头都是粗笨打杂的丫头,您要是瞧得上,您就带去。”

说着朝后喊了一声,“几个丫头,别急着做饭了,先来见见客人。”

一串儿出来大大小小七个丫头,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的,看起来也不像是练家子。

这老者就道,“咱们这个行当,旦角啥的都是男人扮的。也就是这几年,才有了草台班子上有女人……以前那是不许的。唱的再好也没用。因而,这些丫头也就是留着伺候角儿的,并不是曾学什么。”

迎男就点点头,“那就叨扰了。”

走的时候阿蜜还一脸好奇,“你们在哪里搭台子唱戏,赶明儿我们也去瞧瞧。京里的戏班子都听腻了。”

老者忙道:“乡野小调,免得污了姑娘的耳朵。”

“老人家何必妄自菲薄,您只管告诉是哪里的戏,好不好的,总得听得说呀。”

这老者才道:“怀腔,不知道姑娘听过没有?”

阿蜜果然露出迷茫之色,老者就随意的哼唱了几句,唱词儿也没有,不过那调儿,阿蜜还真听过,“我知道的!若是唱的好,我请你们给贵人唱戏去。你们怕是不知,皇太后就喜欢你们唱的这个调儿的戏。”

林雨桐差不多能听懂的就是黄梅戏。

像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啊,对花之类的小段子,还总能哼那么几句。

这老者一听,眼里的亮色一闪而过,“哎哟!那可多谢姑娘了。”

“你们一直就在这里的吧?”迎男笑道,“要是娘娘想听,我还打发人来找你们。”

“在的,在的!一直在这里等着。”老者越发赔笑。

阿蜜就道:“我知道的,你们那戏词在乡间厂的,粗鄙了些。有功夫的时候不妨听听别的戏班子的戏,尤其是伺候过宫里的戏,把那些不雅的都给剔除了。要不然,谁也没胆子请你们去的。”

“那自然!那自然!”老者一连上的应着,还招呼后面,“把咱们带的特产给凉姑娘带上……”

迎男摆手,“等以后真帮到你们了再说吧。”她拉了阿蜜转身上了马,带着人不一会子工夫就消失在巷子里。

直到走到很远,阿蜜才道:“这个戏班子有点奇怪。”

迎男笑了一笑,“回去跟公主说一声。这个地方得记下。”

两人招收女护卫并不顺利,戏班子里本也不多,再加上如今这戏班子都是拿着下面的人的身契的。好的戏班子后面都另外有东家的,而且伺候的富贵人家看戏,人家可舍不得把这样的人给人去当护卫。而草抬班子吧,一般又没有好的资质,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别说戏班子不放心,便是那些姑娘初来乍到的,也不敢随着别人去的。

这就很尴尬了,跑了一天啥也没招收到。不过倒是消息散布的到处都是。

也是!就是那些显得粗笨的丫头,人家也未必乐意来的。做了女护卫,这以后说亲啥的可不大容易。但现在要是做点啥营生,不还往家里挣钱吗?

和婉笑着摆手,“不急,慢慢来。总有想来的!”

两人这才把今儿的事说了,和婉把这些记下,夸了两人几句,才把人给打发回去了。等人走了,她直接起身去见皇祖母。

“戏班子?”林雨桐叫德海去查,回头跟四爷道,“每个考进来的要好好的查查家里。”

如今有个特别不好的点,就是没有照片。这样那就又很多的空子可钻了。便是画像,那也只能说有个六七成可以。毕竟现代素描,那也只是相似高而已。

林雨桐觉得可以把素描画像列入档案部分。哪怕是相似度不高,但该详细统计的也得算呀。

跟着洋先生学画素描画的还不少,四爷叫了肃英额,把事情吩咐下去。

肃英额一一记下来,然后问四爷,“……收稻的时候,您看安排谁去?”

陪四爷割稻子,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的。

四爷摆手,“个人有个人的事,谁有空谁来便是了。也没多少东西。工院那边不是做了好几种割稻机吗?都拿去,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

开镰割稻乾隆乌泱泱的带了许多的大臣来了,而四爷身边则带的是农院的,“……水稻种植,不外乎‘水’和‘土’……如今京城可种植,那么其他地方呢?再往北呢……”

乾隆和一众官员到的时候,四爷跟一圈的学生正在地头,草地上铺着一张地图,四爷的在东北的方位上比划。

弘晗伸手一指,“这里……河网密布,应该是上选之地。小时候虽阿玛去过一趟,我记得那里黑土这么厚……”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若是京城的产量不低,想来在这地方,产量也不会低多少。”

另一个学生就道:“唯一不好的便是只能种一季……”

“有一季就不错了,关外地广人稀,高产杂粮同麦子稻子并行,按照人均算下来,不仅饿不着,戍防军粮,也都有了。”

“那你可太小看这地方了。听说南边有人正在关外大批量的购置土地,为的就是种番薯,再用番薯酿酒,往老毛子那边运。”

“我们老家自家也酿点喝,那玩意不烈,老毛子人家未必喜欢。要烈的还得是高粱……”

四爷摆手,“怕不烈?工院的人呢?今年咱们自己种了不少红薯,拿去试去。技术上不过关,或是提纯不了,找你们娘娘去。她酿酒的手艺很好,今儿叫人搬过来些……”

弘晗就道:“上次手划拉伤了,找了王锡琛,他手里有一玻璃瓶的啥玩意,酒味特别浓……”

“对!差不多是那意思,但那个不能喝……”

围了一圈的人讨论了起来。

正说着话呢,有几个人一人一个布兜里,里面都是剪下来的麦穗。布兜上写着字,有些是矮株,有些是高株,有些植株粗,有些植株细,还有从田地里选出来的比较饱满且穗儿特别长的植株来。

一个个小心的拿着,蹲在边上给四爷展示,“先生,您看这一株,大的有些特别……”

“先生您看这一株……这是我单独摘下来,上面有黑色的霉点……”这学生朝四周展示了一下,“你们谁还见过这种的?”

因为展示的时候伸着胳膊,他整个胳膊都搭在四爷的身上,对面的人伸手要他手里的稻穗,他往出一伸,脚下没站稳,整个儿的都趴在四爷身上的。四爷伸手护住,人没摔下来,一圈的学生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吴书来几次想提醒他们大胆,后面跟着的大臣替这孩子捏了一把汗,可之后,却不见这些学生有甚惶恐的地方。

后面有御史就要上前,这太美规矩了。哪怕没有君臣之分,这还有先生和学生这个身份在呢,那里能这个样子,一点也没有尊卑。

肃英额一看后面那老头不对劲儿,连忙过去,低声道:“先生,那边几个已经试好了,您去看看……”

把那御史要说出口的话直接给打断了。

等四爷叫了乾隆过去的时候,肃英额站在原地没动,等着拿御史过来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大人可得小心脚下。”

这人一愣,想说什么,肃英额已经转身走了。

放肆!荒诞!

当是没扫兴的说话,不过第二天,却开始就‘礼’字一事上,两边又开始吵吵起来了。每日一刊的每日都忙的不可开交,现在这玩意是挣得最多的。书商们巴巴的等着,每天的都要,然后装订成册,运往各地。

在这种争论声中,书院的再一年招生开始了。

考生多到把所有的学社用上,依旧有需要露天考的,站着外面的走廊亭子等。

因着去年好些都是宗室里的爷们,今年把这一部分人的名额去了,剩下的林雨桐看了统计还算比较满意。至少有一半是出身寒门的。有些事秀才,有些是童生,还有些就是铺子里的小账房先生,反正是有些本事的都来的。

书院的学生都留下来监考了,弘晖带着几个人又出门去了。伴随着开考,蒙古勋贵也陆续的进城了,他去听听这些人的动静。结果才到进出书院的岗哨,就被争执声吸引了主意力。外面是一个少年,腋下夹着考试包,急切的说着什么。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也滚满了泥土,背后还能看的出鞭子打在身上留下的印记。

海兰察停下来朝那边看了一眼,喊那少年,“我说……你跟他们纠缠也没用。过了考试时间了,里面都开考了。要不明年来吧,今年没戏。”

这少年一脸的急切,“这位小爷,不是……我想明年来,也得有盘缠呀?我这一路来的艰难,三年也未必攒的够盘缠……您能不能给说说,给在下通融通融……”

海兰察皱眉:“无规矩不成方圆,求也无用。”他又看了那鞭痕一眼,“除非你有不得已的理由。”

海兰察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弘晨撩开帘子:“怎么回事?”

那边几个守卫就过来,“哎呦,晨爷也在?”

“端爷在车上呢,怎么回事?”弘晨就从车上跳下去。那守卫就给车里的弘晖问好,这才道:“迟到了……不允许进,在这里歪缠半晌了。”说着,就看那少年,“你这小子,这是端贝勒当面,我还能哄你。”

这小子一听端贝勒,激灵一下子,直直的往车上看过来。

海兰察皱眉,撩开帘子低声跟弘晖说了一声。弘晖这才放下书将车窗上的帘子拉开,那少年已经匆忙低下头去。

弘晖看他身上的鞭痕,就问道:“被人找麻烦了?”

这小子只低头道,“回贝勒爷的话,冲撞了几个贵人,无碍。”

现在还能在京里动鞭子的,怕都是蒙人。

弘晖问道:“你从哪儿来的?”

“庆州……”

这么巧啊!那天才说哪个戏班子是庆州来的。

弘晖笑了笑,“考试肯定是晚了,我身边正好缺个随从。你要乐意就留下来,等着明年再考。”说着,便放下帘子,不再言语。

那些反贼啊,当真是能耐。这要是不再身边放个他们的人,他们会把那所谓的秘密说的人尽皆知的。一拨一拨又一拨,没完没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放个合适的人。

十几岁的少年而已,未来有很多的可能。

果然,上车的人除了弘晨,还有这小子。

弘晨不知道端爷为何好端端的要收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年在身边,连姓名叫什么,家里有什么人这些统统都没问。这不合常理。

于是,他便做主问了,这一问才知道,眼前这少年叫安喜,今年十三了,上面有个哥哥,名叫安庆。

弘晖的眼皮动了动,微微睁开看了这少年一眼,又闭上了。

德海查过那个戏班子,戏班子在外城有个很小的院子,院子里住着一个少年,那少年长的俊美但纤细,像是有唱戏的底子。

“家里还有什么人?就你上京了吗?”

“是!”自称是安喜的少年低头应着,“父母早逝,只我们兄弟相依为命。”

“那你们能读书,当真不易。”

安喜点头,“家里有点田产,有个铺子,日子还算过的去。但家兄身体不好,以后还得娶亲,我也不好给家里添负担。”

弘晨哦哦哦的应着,这才道:“也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说着,话语一转,“你的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冲撞贵人?什么样的贵人?怎么冲撞的?”

“是碰见几个少年,欺负人。被欺负的孩子不过是长的纤弱些,便被人拉着要陪酒,我瞧不过,上去理论了几句,结果……被贵人赏了几鞭子。”

“你都成了这样了,那……那个孩子没事吧?”

“没事!”安喜道,“我……我瞧见他跑远了。”

这样啊!

弘晖睁开眼说弘晨,“给他把伤处理一下。”

多余的一句都再没多问。

这天开始,弘晖的身边就突然多了一名叫安喜的少年。这孩子长什么模样林雨桐也没看的太清楚,第一天脸上青青紫紫的,后来看清楚了,哎呦,其实这孩子长的很俊朗。也很有进退教养的样子。

她得空问弘晖:“就这么留着?”

“没害我的意思。”弘晖就道,“这人我要留着有大用的。”

行吧!你有理。

林雨桐知道弘晖最近出去的有些频繁,“你这是忙什么呢?”只去见见蒙人,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弘晖把整个儿的肉片儿往嘴里塞,“很快您就知道了。”

确实很快,这边笔试才完,那边顺天府今年的会试便爆出了舞弊案。

富察明亮站在弘晖的边上,低声道:“主考房官入帘时,咱们安排的人在内帘监试御史蔡时田行李内果然搜出关节纸,而又在曹咏祖的眼镜盒里发现了纸条……经过外帘监试御史曹秀先辨认,是其侄举人曹咏祖笔迹。”

内行一听就知道门道,但安喜听得糊涂,“要给别人作弊的契机,怎么治用一举人的文章?何况,只一文章这是要传递给谁?”

富察明亮看了安喜一眼,“你没参加过科举,不知道其中的门道。曹咏祖的纸条其实是小时,要命的是关节纸。一个考官带进考场,小小的方寸之间,文章可不少。他是从何处知道的考题,是谁给作答的考题,他又那么带进来,是打算给谁传递的。给曹咏祖吗?如果是,那曹咏祖带纸条进场做什么?他的叔父是曹秀,能给他的关照顶多就是进门查检的没那么严格。”

安喜就明白了,“这不是一个人作弊,这是利用考官,一群人作弊……”

应该是这样的。

安喜便道,“那这得杀头吧。”

杀谁的头?

弘晖就道:“面上查出是谁,那便杀谁的头。此事只牵扯到蔡时田和曹咏祖,那他俩是必死无疑的。至于那个曹秀,在死或者不死之间,估计是死不了得。此人有些冤!他对舞弊的事,应该是真不知道。”

事情就想弘晖想的那样,乾隆先是气的要命,他大发雷霆,怒道:“自朕即位以来,对科举舞弊留意整饬,总以为应当诸弊尽除,人知畏法,不料尚有愍不畏死,藐法行私,潜通关节者,实出情理之外。蔡时田身为御史,以监试为职,竟然受带关节,尤属不法,实在可恶。命蔡时田革职,曹咏祖革去举人,曹秀解任;案内有名人犯交在京总理事务王大臣会同刑部严加刑讯,切实审拟定罪。”

短短不过十四日功夫,案子就又给了解了,蔡时田、曹咏祖问斩,曹秀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前后半个月的时间,顺天府乡试舞弊案了结了。

而此时,书院这边搭建起了长长的走廊,走廊上贴着过了初试的学生的名单以及试卷的誊抄卷。

这么一对比之下,京城的读书人彻底的乱了。

为啥?科举何其不公?

一边是知道了题目你也未必能找到正确答案的,一边是随便一张纸条一句话就能把题漏出来。那这是不是得问问,科举的公平性在哪里?

京城的茶楼上,有激愤的考生,站在桌子上大声的呼喊着:“自大清立国以来,科场舞弊现象频发。从童试、乡试以至会试,层层皆有,一层比一层严重。不知诸位可还记得顺治十四年“丁酉大狱”。该年顺天、江南二府以及河南、山东、山西等省乡试舞弊案同时发生,朝廷大开杀戒,举国震动,其中以顺天、江南两案最重。当时翰林院侍读曹本荣为主考官,侍讲宋之绳为副主考,同考官为大理左右评事李振邺、张我朴及国子监博士蔡元曦等14人尽皆为舞弊元凶。他们自称‘虽未必尽纳财贿,而欲结权贵树党援之心则同’,贿卖关节馈送榜名,专门录取爵高贿厚之家,其他诸房也各有私人,整个科场被搞得不成事体。在如此情况下,张、李二人还不知检束。我朴四处炫耀说:‘某某,我之力也;某某本不通,我以情故,得副车也;某某,我极力欲中,无如某老中隔何也。历指数百人,无少顾忌,而怨恨者愈甚。’李振邺也向人夸耀:‘某某之中,我力重矣;某人闱卷不通,多赖我提携……’,如今这些话听来,仍觉得骇人听闻。”

“而在同年,丁酉科‘江南乡试案’,乡试发榜后,便有人写词来讽刺考官:‘命意在题中,轻贫士,重富翁。‘《诗》云’、‘子曰’全无用。切磋欠工,往来要通,其斯之谓方能中。告诸公,方人子贡,原是货殖家风。’考官撤闱归里过常州、苏州时,有考生随船唾骂、投砖掷瓦以泄愤怒。而该案延续审理了一年未果……”

此人例数大清从顺治朝开始的舞弊案,康熙年间,雍正年间,乃是乾隆年间。有录取者多为官宦子弟的案子,有盐商人家子弟科举无有不中的例子。这桩桩件件,说的清清楚楚。

末了,他问说:朝廷重法之下,为何还会如此猖狂,屡禁不止。查出来的有这么些,一些小地方差不出来的又有多少?多少人皓首一生,迈不过那个坎儿。是人无用?亦或者是家世无用?那为何朝廷严律之下,还有人以身犯险呢?因为包庇。为何要包庇呢?因为要代代为官位宦!他们为什么能做成呢?因为考试不透明,因为给的暗箱操作的机会太多了。

而同一时间,纪昀那边接到一封无名氏的投稿,一样是针砭考试制度的。

纪昀过来问,四爷扫了一眼,“登!”

等人走了,林雨桐才问说:“是弘晖干的?”

四爷便笑,“这一层窗户纸不高捅破……”毕竟官场上科举出身的才是正途。自己不能一边用人家,一边在人家身后给捅刀吧。考试制度有问题,这个弘历不会说,自己暂时也不能动。那么谁来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呢?

用那些读书人去捅窟窿,借力打力,才是最好的法子。

弘历该头大了!

乾隆确实是头大了,一早起来就看到每日一刊,脸都黑了,“这事唯恐天下不乱!”

他觉得乱,但那么多的读书人看了,却觉得好!对嘛!就应该公平公正。旧学很多东西做不到公平,文章之事,没有评判标准。往往考官的喜好便是标准。但是新学不一样呀,新学很多东西能促进极大程度的公平。那数科考核,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对就是不对,你就是贵为皇子,依旧不对。

为什么要拿皇子举例子呢?因为五阿哥不想要旁听的身份,憋着劲儿要考一次,在旁听了那么多次课程之后,他还是烤糊了。因为课程跟不上,很多东西他就是没接触过。导致后面的课一直听得是半迷糊的。他烤糊了,别说弘历了,就把四爷也气的够呛。人家书院的几个先生拿着卷子来问四爷,“您看,这是录取呢?还是不录取呢?”

不录!不达标录什么呀?不够丢人的呢。

然后这事就给传出去了,四爷和书院没给传,但是乾隆那狗怂脾气,加上皇后的推波助澜,这事咋可能传不出去。于是,就给书院这边刷了一大波的赞。

什么是公平?

考题不容易叫人钻空子就是公平,执行的人只以卷面说话,这就是公平。虽说不是绝对的吧,但是……总比科举叫人看不见深浅好些的吧。就像是这种连答案都给你贴出来的,那你对照区,你自己考的好坏,你自己个没数吗?

于是,这又提到了,新学好。新学该作为考试的科目,而旧学不是说要摒弃,我们可以学啊,甚至可以考,那是不是能把这东西比例放小一些呢?

朝中那些大人能答应才见鬼!

这就免不了要扯皮。但只要有的扯,扯上那么三五年,或是搞个试点尝试个三五年,这就是进步。

弘晖只管点火,在这事上他不控制,就得这么烧,不尽要烧,还得不停的给里面加柴火,叫这火不灭了才好。

尹继善就是在这种氛围下回京,并且求见四爷的。

这位科举出身的满人身份很给他添彩,可这次回京,好似他的科举也是走后门考下来的一样,叫人很有些不舒服。可偏偏的,他家儿子却是新学的极力拥护者。父子俩匆匆的见了一面,差点在家门口吵起来。

不过来见四爷,他有更重要的事,倒是没有再提这个学那么学的。

两人关在屋里,谈了很多福建和TAI弯的情况,这才此想起来:“主子爷,奴才这回回来,给您带好东西了。”

结果尹继善带来的是个英国商人。

尹继善之所以敢把人带来,便是因为之前在路上看的刊物上的争论,‘礼’这个东西,好似书院这边不太在意。此人要是进宫,不参拜,不下跪,自己就很尴尬了。

之前他进宫的时候,已经给万岁爷那边报备了。说是带了一个商人,带了一些钟表之类的东西,给宫里留了一份,那一份想给老圣人送去。也想带上这个商人,看看此人肚子里还有哪些货。毕竟,钟表这东西,要是能自己造的话,好似也不错呀。书院有很多能工巧匠,老圣人就是其中翘楚,这里理由合情合理。因此,人就被带来了。

这人叫艾伦,见了面很绅士的样子。

四爷和林雨桐还是比较好奇的,不是因为对方是外国人,只是除了被同化过的洋大人之外,两人没见过原生态的古代洋人。

眼前有一只,一开口说话,就能感觉到,口语跟后世还是有些差别的。但并不妨碍交流。

艾伦惊讶了,自己不会说汉话,但是人家的皇帝去可能说一口地道的英语。这难道不值得惊讶吗?

他带来的东西不多,一个钟表,一个天体仪,一个天文望远镜,一个地球仪,上面标注着英国的殖民地。哦!最后一个箱子里的是个热气球。

这些东西说实话,这些东西稀罕也稀罕,不稀罕也不稀罕。

天体仪这些东西,自己也有。不过跟他们的不一样罢了。人总心里上来说,在不了解别人的科学体系的情况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稀罕的。

至于地球仪,这玩意早就有的。当年在王府四爷还拿那玩意教孩子呢。

而热气球,说到底,不也还是孔明灯吗?你能多高明?

至于说钟表,大家并不觉得时间更精确一点与这个世界有多大的关系。看这日头谁家也没耽搁吃饭睡觉呀!

四爷看了看这些东西就放下了,问对方说:“有没有大英舰队的全套模型?”

“太上皇陛下,您连大英舰队也知道?”艾伦就道,“说实话,我们对贵国好像知道的太少了。”

四爷笑了笑没言语,“我还知道东印度公司……它是拥有皇家许可状的公司。巧了,我们大清也有一公司,也有皇家许可状,你若是能带话,便带话回去,就说,我们非常有合作的意向。印度与我们相邻,贸易比远涉重洋方便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