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苡姑娘笑着刮刮我的鼻子:“你这丫头知道的倒不少,不过不碍的,横竖没人认识姐姐,你不要出声,我只随着你,怕也不会有人问起,怎么样?”

我天生不会拒绝别人,看沫苡姑娘殷殷热切想去瞧烟雨阁的热闹,只得答应下来。

本想着黄伯会问起沫苡,我早打好腹稿,要说她是我表姐,来帮忙布菜的,可是黄伯似是对我和我带的人深信不疑,撇了撇嘴也没说甚么,我自是松了口气。

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大家许都沫苡姑娘以为是我的帮手,也未有人多问。

倒是沫苡姑娘气定神闲,东瞧西看似是十分新鲜。

临到了桃花姑娘房里,我给猫大爷奉上鲥鱼丸子,桃花姑娘犹笑道:“你这丸子倒香,姐姐都想吃几个。”

鲥鱼丸子汤色洁白,上面浮着几片翠绿的香菜叶子,香味扑鼻,确实十分诱人,不过一想到这是猫食,总也提不起食欲来。

桃花姑娘亲自用调羹捞了个丸子喂猫,那赛雪猫嗅闻了嗅闻,忽然很警觉的往外边瞧去。

我也顺着猫眼往外一瞧,甚么也没见。只有沫苡姑娘笑眯眯的望着那赛雪猫。

那猫丸子也不吃了,露出一副凶相,举着爪子把调羹都拨开了,鱼丸骨碌碌滚到地上,猫也跳到了柜子上,居高临下的呜呜直叫。

桃花姑娘笑道:“怎么,莫非是鱼丸子不对心思,你还发起脾气来,快下来,没得教人笑话你。”倒似是哄小孩子一般温柔。

这猫大爷毫不买账,曲起前爪呜呜低吼。

我只道猫富贵了也嫌弃穷酸人,只好道:“想必梅菜污了猫大爷的翡翠眼,梅菜这便退下了。”便带着沫苡姑娘出去了。

沫苡姑娘回头瞧瞧那猫,咧开嘴笑了。

我突然发现,沫苡姑娘满口白森森的牙,嘴也真不小。

出来已然夜色深沉,黄伯早灭灯睡下了,我和沫苡姑娘出了园子,沫苡姑娘犹要取东西祭拜占卜。

我不由好奇问道:“沫苡姑娘日日夜里出来占卜,不知道所求何事?”

沫苡姑娘抿嘴一笑:“说来怕你笑话姐姐,还不是女儿心思,想要个如意郎君么!”

我笑道:“常远哥哥平素最老实的,虽说他调戏过姐姐,不过街坊这么些年,实实不是真正的坏人,若沫苡姑不嫌弃他那一时糊涂,我倒可以托我家邻居杨婶保媒拉线。”

沫苡姑娘笑道:“哎呦,那个常远,呆头呆脑,姐姐可不稀罕他,若是十五六岁小少年,姐姐倒最最喜欢。”

一说十五六岁小少年,不由便想起李绮堂来了,与他结识这么久,倒未曾听说他定亲没有。

沫苡姑娘笑道:“难得咱们投缘,不若来姐姐家里坐坐?”

我忙道:“多谢沫苡姐姐好意,梅菜回家晚了,爹娘要骂的,改日白日定去玩。”

沫苡姑娘叹道:“白日……白日我倒是不大方便,下次便下次罢!”便自去了。我眼瞧着她那漆黑的背影飞快消融在茫茫夜色中。

白日里为何倒不方便呢?这沫苡姑娘处处透着些不平凡。

我忽然又想到,一个妙龄女子,日日深夜出来游荡,她的家人都放任不管么?还是说,她孤身一个在破败荒芜的青玉胡同独居?

我又想到,她这样大好的年岁,还未曾定亲,别是家中有甚么难言之隐罢!改日还是去她住的地方瞧瞧的好,再怎么样,一个初来乍到的女子,定也有许多不便,若是我能帮上甚么忙,可就太好了。

次日正在铺子里整理盛点心的盘子,鸾儿来买藕粉桂糖糕,见了我,忙道:“梅菜,烟雨阁可又有一桩奇闻,你可愿意听听?”

我一听奇闻,盘子也不整理了,急忙跑了来,因问道:”甚么奇闻?鸾儿姐姐快说来听听。”

鸾儿低声道:“你可知道那桃花姑娘新得的赛雪猫么?”

我忙点头:“自然知道,这几日里徐公子还嘱咐给那猫大爷上猫大爷爱吃的东西呐!可是那猫大爷有甚么不妥么?”

鸾儿点点头,用手帕子往嘴上一掩,笑道:“可不是么!那赛雪猫丢了,徐公子得了信儿,心疼的甚么似得,一大清早就唤了人满城寻呐!你是未曾见到徐公子那阵仗,只怕他亲娘丢了,都没有这般着急。”

我奇道:“那猫大爷天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怎生会丢?难不成给人偷了去不成?”

鸾儿想了想,道:“我瞧着不像谁偷了,你想,那猫也就是那有钱公子供养着,一般人家弄个祖宗作甚?谁又识得那个货?只怕连个花狸猫都嫌费粮食,好在猫自捕自己的鼠,也算自食其力,有偷东西的机会,还不若抱了桃花姑娘那首饰匣子走呐!”

我也点头道:“姐姐说的颇有道理,识货的确也没几个人,不是内贼,便是那猫自去溜达,也未可知。”

鸾儿点点头:“说的是,现下满城风雨,都是为了个猫,若真找不到了,嘴里说是赠给桃花姑娘,可看徐公子哭不哭!”

晚上见到徐公子,正跟桃花姑娘对坐着,霜打了的棒子叶儿似得,蔫头耷脑,好不可怜。

桃花姑娘直赔罪:“许过些时候,那赛雪猫自会给下人寻回来的,再来了桃花也不敢养,徐公子带回去罢!”

徐公子喃喃道:“没了没了,这还上哪置办去……贵妃姐姐知晓了,定也怪我照顾不周……”

“喵……”一个圆滚滚的影子跃上了窗台,窗纸上顿时显出那赛雪猫的样子,徐公子忙开了窗户,果是那赛雪猫回来了!可是赛雪猫却教一屋子人都愣了,只见它原本白的耀眼的长毛已然被泥水粘的一条一条的,浑身遍布血痕,爪子似被甚么咬伤了,血肉模糊。

徐公子反应过来,一声凄厉的哀嚎:“谁!是谁伤了我的赛雪猫!我跟他不共戴天!”

大家忙劝下徐公子,便把赛雪猫抱进来,又给擦身又给去药房买金创药,闹腾的沸反盈天。

徐公子颤抖着手抚弄着赛雪猫,眼中含泪,颇为痛心,抱着赛雪猫便出去寻大夫了。

赛雪猫许是出门遇见了野狗罢,养尊处优惯了的,定然不会花狸猫那样厮打奔逃了。

桃花姑娘见徐公子夺门而出的模样,也蹙眉道:“自打昨日赛雪猫发了脾气,过不多久便自己从门缝跑了,谁知道竟出了这样事,都怪我照顾不周。。。。。。”

我想起昨日赛雪猫那古怪的样子,心里也颇为不安,忙道:“许是怪梅菜昨日带了生人,也是梅菜不好,吓到了赛雪猫,梅菜再也不敢带生人了。”

桃花姑娘愣了愣:“你昨天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何曾带了甚么生人?”

丫鬟也道:“梅菜,你可是昏了头了,内堂不认识的人可不好带进来,难不成你做了梦?”

我登时如同给人由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沫苡姑娘明明就跟在我身后,黄伯不加阻拦,在回廊里也未曾有人多问一句,没人瞧见她,难不成,她不是人么?

脚步虚浮的走在回家路上,却未曾见到沫苡姑娘,没办法问个清楚,如果她是妖,但也未曾做甚么恶事,想也不是甚么坏妖罢?

可是总归是诡异的,如若她未曾害人,却给龙井收了去,也是可怜的,我左思右想,决定先不告诉龙井。

这天傍晚在铺子里和娘两个帮爹剥核桃,杨婶急慌慌的跑了来,见了我们,忙道:“又丢了孩子了!”

娘一惊,核桃也撒了,娘也不顾收拾,忙问:“谁家的?”

杨婶叹口气:“陈家的四毛头和张家的小雯,也是晚上偷跑去去放烟花,再也未曾回来。”

娘又是心疼又是害怕的咋舌道:“这可怎生是好,已然丢了四个孩子,还不知晓是给人牙子拐了还是给甚么野兽伤了,这些年来紫玉钗街可向来太平的很,这一两年偏生又是甚么水鬼,又是甚么妖魔,可实实教人害怕。”

杨婶摇头叹气道:“谁说不是,我看呀,也莫要让梅菜再去送夜宵了,离着烟雨阁近是近,可实在教人放心不下啊。”

娘忙点头:“可不是么!还是请个小工来得好。”

我忙问:“娘,近来丢了孩子,我怎生未曾听说?怎么丢的?”

娘叹道:“怕你害怕,也未曾告诉你,前几日便有个七八岁的小娃晚上出来买炸豆腐,不见了,家里人急的五内俱焚,遍寻不到,前日又一个十岁的,也偷摸出去玩,再未归家,这不,杨婶刚说的,又有俩孩子不听管,也寻不得了,这可怎生是好,还不知甚么人做的案呐!本来衙役要查,昨日又都给调配找甚么猫去了,还没听闻到有甚么头绪呢!”

徐公子真真假公济私,竟然靠着自家势力,不管不顾孩子的事情,把查案的官差派去寻赛雪猫。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说起来,丢孩子的事情,可不是跟沫苡姑娘出现,是一个时间么!难不成那孩子,是沫苡姑娘吃掉了么!都怪我瞧不出好坏,拖延了捉妖的时辰!

我忙道:“事态紧急,我去龙神祠请愿,去去便回来!”忙跑着去了龙神祠,娘要拉我没有拉住,犹喊着:“一时半刻便回来!千万别等到天黑了!若是晚了,教莫先生派个小厮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