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意愈加浓起来,草芽冒头,远看倒想是波斯长毛绒毯一般,煞是可爱,草尖掐一截放在嘴里嚼,甘甜甜凉爽爽的。

但偶尔又倒春寒,所以鸡肉也成了春日佳肴。

要说恩客就酒的美食,时下当属水煮脆皮鸡了。

将肥嫩小公鸡宰杀,除毛,鸡腔打理好,放沸水稍稍汆烫,除净脏污,备卤水烧沸,微火浸煮至脆嫩入卤味后,以清水洗净, 再熬了浓浓的糖浆,均匀的用刷子在鸡皮上涂得厚厚一层,免的颜色炸出来不均匀,晾上个把时辰,下油炸至五成熟,火候要适中,火大皮焦内生,火小鸡则发柴失了脆嫩,待鸡皮成金黄酥脆即可,炸好剁成小块码好,最好摆成鸡的形状,切蒜,葱,辣椒,糖,醋,细盐,香油配成蘸料,吃时沾上些,皮脆肉嫩,鲜美无比,趁热吃那一份焦脆,下酒是上品。

配了鸡汤面,原汤化原食,更添暖意。

近日来雨水颇多,今日方才是晴天,碧空如洗,阳光和煦,给春阳晒过的水气扑上来,教人心旷神怡,刚进后园,倒瞧见一个年轻货郎跟黄伯吵起来了。

我跑过去一瞧,那货郎我也识得,是紫玉钗街的街坊,专门走街串巷卖首饰水粉的,大名叫常远,生的手长脚长,我们都管他叫长哥哥。

黄伯身量矮,总得抬头仰望着他,喊道:“你这就是讹人!你讹人也得瞧瞧地方!烟雨阁也是你来得的么?”

长哥哥也争个不休:“黄伯,您想想清楚,都是一条街上的街坊,这么多年,我常远是个甚么人,您可是不知晓的?我何必砸自家招牌?”

这话也是实的,常远是有名的童叟无欺,都说他是千年的佛像——老石人(老实人)。

黄伯叉腰道:“老实人也有蔫坏损的时候,你空口无凭,教我怎生信你?”

我忙问:“黄伯,长哥哥,这是怎么啦?”

黄伯瞧是我,不大乐意搭理,别过了头装没听见,想是怪我多管闲事,常远倒像是见了救命稻草,忙道:“梅菜,你给哥哥评评理,哪有买了东西赖账的道理?”

黄伯不乐意了,嚷道:“谁赖账了?谁赖账了!我看就是你讹人!”

我劝道:“黄伯莫动气,教长哥哥好好说说。”

黄伯白了我一眼,没有做声。

常远急道:“我怎么成了讹人了?天地良心,梅菜,哥哥给你说,今日头晌午里路过烟雨阁,有个姐儿出来买珠花,挑了三支,说没带着银两,教我等着,这便拿出来的,我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这不才想着教黄伯通禀一声,怕那姐儿忘了,珠钗本就不是便宜东西,别的佘得,那珠钗本小利薄佘不起呐!谁料黄伯非要说我讹人,你说有没有这般道理?”

我只道黄伯懒得跑腿,忙道:“黄伯,莫生气了,我来替常远哥哥找那姐儿可好?”

黄伯怒道:“你这丫头也是个跟着裹乱的,去哪里找?找谁?”

我满头雾水,望着常远,常远愤愤不平道:“便是那个细高个,柳叶子眉,眉间有颗朱砂痣,穿着玄色裙子,撑一把黑伞的!名字我也没问,只道烟雨阁不至于有骗人的!”

我愣了一下,姐儿向来最爱艳色衣衫,怎生会穿玄色衣衫呢?且今日艳阳高照,怎生会有撑黑伞的?

黄伯得意的冷笑道:“还说未曾讹人,撑黑伞?这晴朗朗大白日撑黑伞,莫不是个鬼,见不得日头么?”

常远一时语塞:“这,,,,,,人家打伞便打伞,我自卖我的货,莫不是还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问人家打伞作甚?做买卖便要嘴甜,平白何必多嘴惹客人不快?”

黄伯哼了一声:“你不信,只问你那好人儿梅菜妹子,看她日日跑出跑进,可识得这位人儿。”

常远热切的瞧着我,只盼我给他说句话。

可是我仔细想了想,烟雨阁的姐儿我自是熟悉的,可是眉间有朱砂痣的,还真不记得。

我只好答道:“长哥哥,烟雨阁的姐儿,好似当真未有这么个人。再说春日这么好的日头打黑伞,也确是怪了些。”

常远未曾想到我也这么说,不由急出了满头汗珠:“这……这玩笑可开不得,我那珠钗可是上等货色,银两亏不起啊!”

我只好道:“长哥哥,这,别是给谁充了烟雨阁的姐儿,骗了你的货物罢!不若报官还好些。”

黄伯一听,吼道:“报甚么官?报甚么官!传出去烟雨阁里有贼,名声难道好听?”

常远急道:“那我那货物可如何是好?”

我劝道:“长哥哥先不要着急,梅菜先帮你问问,许是新来的姐儿,我和黄伯不识得,也未可知。”

我只好道:“长哥哥,这,别是给谁充了烟雨阁的姐儿,骗了你的货物罢!不若报官还好些。”

黄伯一听,吼道:“报甚么官?报甚么官!传出去烟雨阁里有贼,名声难道好听?”

常远急道:“那我那货物可如何是好?”

我劝道:“长哥哥先不要着急,梅菜先帮你问问,许是新来的姐儿,我和黄伯不识得,也未可知。”

常远只得谢了我,一脸懊丧的去了,临了也不忘回头瞧一眼后园,想是盼着那姐儿自个儿出来还与他银钱。

黄伯嗤道:“那小子穷疯了,来烟雨阁讹人,真真是逮着个秃子挠一把,甚么眼色。”

可是我左思右想,总觉得常远不是那种人。

进烟雨阁瞧见了莫先生正在扒拉算盘,我因问:“莫先生,烟雨阁近日可新来了姑娘么?”

莫先生挖挖耳朵,“啊?”了一声,我忙又吼着说了一遍,莫先生方听清,摇摇头,道:“未曾来新人,你问这个作甚?”

我便把常远的事情告知了莫先生,莫先生听了,一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神色,道:“朱砂痣?现下,哪有带朱砂痣的姑娘啊……别真是打着烟雨阁的旗号骗人的,真真可恨,这不是给烟雨阁背了黑锅?老夫自去打听打听那珠钗的下落,看看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来这骗人。”

我一听莫先生答应帮忙在园里打听打听,自是再好没有的,希望常远的珠钗能找回来。

及至夜里,送完夜宵,我刚想回家去,莫先生正从回廊瞧见我,急急赶了来,问道:“你可知道那三支珠钗甚么模样?”

我摇摇头:“并不曾瞧见。”

莫先生自怀里掏出三支流光溢彩的珠钗,道:“明日问问常远,若对的上这模样,也便就是他丢的那三支了。”

我大吃一惊,忙问:“莫先生,这珠钗哪里寻得?”

莫先生神色古怪,咋了咋舌,支支吾吾道:“料想你也猜不出何处寻得,事情,有些个不大寻常。”

我忙问:“怎生个不寻常法?可是找着了买珠钗的姐儿不成?”

莫先生摇摇头,犹疑着道:“这……这说了来,连老夫都不敢相信,是大师傅做饭,在米缸里挖出来的。”

“啥?”我愣住了,那买珠钗的姐儿再怎么出奇,我也料想不到竟然会给埋在米缸里。

莫先生叹道:“虽说是出奇了些,横竖已然找到了,常远也可放下一颗心,可是这事情,多少对烟雨阁名望有些影响,珠钗在烟雨阁给骗了去,又在烟雨阁给寻回来,怎生也撇不清与那大黑伞的姐儿的关系,倒也怪教人窝火的。”

我点点头:“莫先生说的是,也不知道是恶作剧还是有些甚么隐情,真有些纳闷。”

莫先生摇摇头,把珠钗交给我,道:“你且拿着,明日问清楚若真是常远失的,先交还与他,那姐儿的事情来日方长,慢慢查查,总会有些蛛丝马迹。”

我忙接过来,莫先生自去了,但见那珠钗似是银质,上面镶的珍珠个个水润光亮,六颗珠子以银线缠成一朵花,流苏上还辍着几颗小的,流星逐月似得,直教人爱不释手,我把玩了把玩,都喜欢的不得了。

想来常远说的不假,这种货色若真给人骗了去,损失自是不小。常远也真是舍不下本,不过估摸越贵的东西越赚钱罢。

次日常远先来点心铺子寻我,我忙跑出来,但见他脸色蜡黄,愁眉苦脸的样子,似是不抱甚么希望,昨日里定是心疼的睡不着觉。

他见了我,苦笑一下,有气无力的问:“梅菜,哥哥那珠钗,可有甚么消息么?”

我笑问:“不知道哥哥失的珠钗是甚么样子?”

常远一见我这样子,自是猜着了,很有些惊喜,忙说了珠钗形制,果然一模一样,我笑着拿出来,常远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忙接过来摩挲不已:“哎呦,好妹妹当真是神通广大,哪里寻得的?”

我得意洋洋的卖关子:“山人自有妙计。”

常远又正色道:“那黑衣黑伞的姐儿,可不是骗人了么,若不是妹妹好心,我可吃了大亏,当真以后得长点心眼,傻傻呵呵的,在这世道真活不了。”边千恩万谢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