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掌柜听言,掌不住噗嗤一声倒笑了:“都说你人小鬼大,真真不假,倒还学起大人那劝人的腔调了,也不怕告诉你,我家那婆娘这次动了大怒,带了伙计往西山赶庙会去了,独独留我看店干活,怕我记吃不记打,怎地也得给些教训,喏,这不这几天全是我自个儿擦桌子扫地归置货还记账,一个脑袋累成两个大,银钱也俱收了去,只留下些铜板找零。”

我只得道:“孟夫人真真好大脾气,不知何时能消气。”

孟掌柜苦笑一声,刚要说话,却好似听见甚么似的,转头往内堂望去。

我笑道:”莫不是孟掌柜还怕家中有奸细留下不成?”

孟掌柜这才回过头,尴尬的笑道:“真真不知道怎么越发糊涂了,家中分明一个人也没有,却总觉得有人盯着,后脑勺时时发麻,甚么事也不敢轻举妄动。可不是给家中婆娘吓的老鼠一般了么!”

孟掌柜这才回过头,边系绳边尴尬的笑道:“真真不知道怎么越发糊涂了,家中分明一个人也没有,却总觉得有人盯着,后脑勺时时发麻,

甚么事也不敢轻举妄动。可不是给家中婆娘吓的老鼠一般了么!”便交与了我茶叶。

我奇道:“孟掌柜为何这么觉得,倒怪怕人的。”边接了过来。

孟掌柜搔搔头:“许是与柳家的那事给揭穿闹的罢,那算命的怎生会知道呢?我可一向小心谨慎,从未露出丝毫痕迹,是以我家婆娘才未曾察觉,许那算卦的真有些神通罢!左不过这个事情闹得胆子都细了,总怕有人盯着我似的。”又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真真是老婆奴的命。”

但是给那孟掌柜这么一说,我也顿时觉着又深又暗的内堂似是有人偷偷在哪个窟窿眼盯着似得,后颈一阵发冷,教人怪不自在的。

付了银钱走出来,回头一看,犹瞧着孟掌柜时不时瞧瞧身后,又自嘲的摸摸后脑勺,继续算账去了。

正要回家,突然一个人风风火火的闯进兴隆茶庄,喊道:“孟掌柜,不好了!”

孟掌柜奇道:“小菜子,怎么啦?急赤白脸的,赌钱输了不成?甭打我的主意,你嫂子早把账上银钱收走,今日还没开几个张,没有银子借与你去耍。”

那小菜子一路急火火跑了来,只是喘,突然瞧见个茶壶,抓过来先往嘴里灌,灌完了一抹嘴,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谁……谁来借银钱……是……是柳家寡妇投缳……投缳自尽了……”

“你说啥!”孟掌柜嚯的站起来:“你……你再说一次。”

小菜子急道:“真的……真的投缳啦!”

孟掌柜腿一软,颓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似才反应过来,便着急忙慌起来要出去,却给那小菜子一把拉住:“人已然没啦!我亲眼瞧见,眼珠子

都凸出来了,哥哥现下就是去了,于事无补不说,又白教人落了话柄!”

孟掌柜没了主意,扶着额头,一下子跌在椅子上,似是昏了过去。

那小菜子见状,慌的又是泼茶水,又是掐人中,我忙也去把柜上手巾浸了凉水敷在孟掌柜头脸上,这才把他弄醒。

孟掌柜眼睛都像散了神,嘴里叨叨着:“给人害死的····好好一个活人·····这不生生是给人害死的么······”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眼见孟掌柜这样子,我怎敢留下来,忙辞了回去了。

回家路上,犹觉得有人尾随我后面似得,但一回头,却鸟都没有一只,真真诡异的很,只教我一阵阵的发慌。

待我将茶叶包放在柜上,娘和杨婶也边磕着瓜子边絮絮叨叨的进来:“可不是,折腾成这样,料想脊梁骨也得给人戳透。”

我忙问:“娘说的可是那铁锅胡同的柳寡妇么?”

娘道:“你耳朵倒猫似的,尖的很,柳寡妇也着实是个爱面子的,平素掐尖要强,这下子打脸,自觉生无可恋了罢。”

杨婶叹道:“哎,寡妇改嫁也是有的,虽说街坊四邻没有不说闲话的,但也没料想如此想不开,生生一人一口唾沫淹死的,虽说是咎由自取,可怜也是可怜的。”

我突然觉得,这不是一句命中该着就能解释过去的。如果白先生未曾告诉孟夫人,也许柳寡妇现今仍弱风扶柳的出来买菜卖针线。总听说天机不可泄露,白先生这样做,当真妥当么?那白先生神通广大,能算的出没有第三个人知晓的秘密,莫非她有甚么法术不成?但是她分明从火里救下了我家,绝对不像坏人呐。

突然我又觉得身后有人瞧着我,回头一看,也仍是家中熟悉的物什,并未有甚么不同。只得暗想道,去了一次兴隆茶庄,难不成我也给那孟掌柜染上疑神疑鬼的毛病了么。

夜里送夜宵,又听青青他们说起那白先生的异术,但我总觉着,虽说柳寡妇并不是白先生直接害死的,但总和白先生脱不得干系,若人人有甚么私密事情,都能教白先生算出来,虽说白先生不是坏人,那也当真教人怪害怕的。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找龙井说说。

不料刚一出门,便见白先生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对我说道:“小妹子今日里无事,可愿跟姐姐进烟雨阁去算卦么?姐姐头一次来,并不识得路。”

我感念她救了我家,忙道:“好好,梅菜巴不得为姐姐尽点力,以报救命之恩。”边引那先生进去,边问:“姐姐这次来要给哪个姑娘算卦?”

白先生微微一笑:“是近日染恙不方便出门算卦的烟烟姑娘。”

原来是烟烟姑娘就算病了也要找人请白先生来算,我忙引了白先生进去,但见近日烟烟姑娘感了风寒不能迎客,正躺在锦榻上,脸上烧的鲜红,倒更楚楚可怜了。

烟烟姑娘瞧着白先生来了,挣扎着要起来,白先生忙道声莫要客气,顺手拉过烟烟姑娘戴着沉重金镯子的手,问:“不知道烟烟姑娘问些甚么?”

烟烟姑娘忙道:“左不过是想问问先生,我那恩客段大少,且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我的分量重,还是那村姑苜蓿的分量重。这些日子我也病了,段大少直说我惹人怜,我自是受用,却不知道苜蓿那边他怎生应付的?”

白先生闭上眼睛,片刻,笑道:“唔·····段大少现下倒真的正在苜蓿姑娘那里,段大少的意思,若是纳妾,必会是纳苜蓿姑娘,烟烟姑娘病病歪歪,还老是装的弱不禁风,看了直教人反胃。”

“甚么!”烟烟姑娘怒目圆睁,头顶简直要冒出烟来:“此话当真?”

白先生睁开眼睛,笑道:“千真万确,我这一言九鼎的招牌,断然不敢自己砸,姑娘不信,过去瞧瞧便是了。”

烟烟姑娘登时光着脚,披头散发便冲了出去,丫鬟忙赶着追,我心下想着,这可坏了菜了,不知道怎样的翻江倒海,忙要跟过去看看。

不料,侧头却看见白先生嘴角一翘,露出吃饱喝足也似的满意笑容来,我打了个寒噤,突然心里怪害怕的。

这白先生次次揭穿别人,着实教人心里敬而远之,又是吉顺轩那里的人,说不定还跟二公子有些牵扯,但她分明又救过我们家,究竟是好是坏,还是得找龙井相商为妙。

白先生望着我,笑道:“哎呀呀,你想不想知道,这次,龙神爷会怎么说。”

我又是一惊,龙神爷的事情,她也可以算的出来么?

白先生见我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甜甜笑着,冰冷的指头又拉过我的手,道:“小妹子,龙神爷说,偏生傻狍子是个爱多管闲事的,若不是她那点供奉好吃,谁爱收她做信女!持宠生娇,一天到晚四处伸手,没事也要搅合成有事,再没有比她更麻烦的了!”

持宠生娇,龙井这么说我么?

这个白先生,断断不应该知道我被龙井叫做傻狍子的。

我脑袋里面嗡嗡响,当真觉得自己再多余没有了,天天自封甚么龙神使者,东奔西跑,原来只是给龙井颇添了些麻烦,惹人厌恶罢了 。

白先生笑道:“姐姐说的话,没有假的,你心里约略也清楚,是不是?龙神使者,甚么好玩的,还不是被人嫌?不若跟着姐姐罢,姐姐心里明镜似的,甚么都知道,跟着姐姐,断断然不会有人在你面前表里不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谁也骗不了姐姐,谁也骗不了你。”

我心里堵的很,只得勉强笑道:“跟着姐姐算卦么?梅菜一个跑腿儿跟班,也没有甚么能耐。”

白先生一张素脸逼近我,道:“姐姐可以给你些能耐,比你的天眼,好用的多。你跟着姐姐走这条路,现在正是时候。”

看到一切东西背后的真相,谁也瞒不住我么?有这种本事,这便是那仙路罢?

当真让人觉得战栗又期待,倒颇有些像在朱大爷府上那嗡嗡响的房间,明知道危险,却总想偷偷去瞧瞧,若是梅菜我能知道所有的事情……

我正心如乱麻,白先生道:“你看看,想知道甚么,就能知道甚么,比如说你,早上吃到红豆汤,你娘不给你多加糖,可不是还呕了场气?买了茶叶回来,你娘和杨婶嗑的瓜子皮,还不是你扫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