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那死娘娘腔竟然未曾发作,只听他幽幽叹道:“哎,阿七,也只当我是个野猫罢!今日我开口说话,我那阿七定是吓的不轻,我们的缘分,就此也就尽了。”

我一向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忙问道:“那你是?”

死娘娘腔苦涩的摇摇头:“不说也罢。”

又对我道:“我带你过来,并不是为了吃你,只是想让你给阿七带个话。”

我一听登时喜而忘形,没出息的差点从树上摔下,忙抱紧树干道:“大仙有何吩咐?只要放了梅菜,梅菜一定照办!”

死娘娘腔道:“想来你也能猜到,那金子,本是我给阿七留下过日子的。”

我忙点头。

死娘娘腔继续道:“阿七好人有好报,这些本就是他应得的。虽说不舍,可我伤好了,早该离开阿七,只是,我实在……”

我道:“大仙舍不得,留下做个猫不就行了。”

死娘娘腔又白了我一眼:“你也真是笨的可以,白衣少年给我伤了,他岂会善罢甘休?早晚会循着妖气跟我寻仇,我不能连累阿七。”

一口一个阿七叫的倒好生亲热。此番不晓得是谁把罗七吓得晕倒在地。

那死娘娘腔接着道:”我早该回去做我该做的事,可是我实在离不开阿七,也放心不下。若我是个女儿身,定会舍弃了修行,陪阿七终老,可是造化弄人,阿七偏偏喜欢上那不适合的人。”

我心下想着,你怎生知道琉璃姑娘不适合?

那死娘娘腔像是看穿我的心思,道:“瞧你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小爷岂是那不容人的,若是那琉璃姑娘待阿七是真心,我怎会不成全,可惜我早去探查清楚了,那琉璃早有个相好,只也是没甚么钱赎不出她,此番阿七得了金子去捧那琉璃的场,琉璃大喜过望,早和那相好的商议,待骗光了阿七的钱,俩人要远走高飞呐!”

“甚么!”我吃了一惊,不想那知书达理的琉璃姑娘竟是有这种深藏不露的心机。

死娘娘腔撇嘴道:“所以说,人类只会撒谎,唯有阿七是个实诚的。不过一个情字,琉璃也未必是个坏人,不是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但我是断断不会由着她伤害阿七的。”

我忙点头:“大仙顾虑的有理。”

若是罗七给他心心念念的琉璃姑娘骗了,真不敢想他会有多伤心。

那死娘娘腔道:”我自担心阿七为情所困,思来想去,只得自己忍痛去拉红线,谁料阿七却视而不见。。。。。。阿七此番得了金子,只怕别有用心的大有人在,你也瞧见那群如狼似虎的亲戚。万一伤到阿七,我绝对不依,可惜,我和阿七的缘分,再不甘心,也已然尽了。我护不了他,只能找个能护他的替我。”

我一听任务艰巨,忙道:“可是我哪里能拦的下罗七哥对琉璃姑娘的那份心啊!”

死娘娘腔苦涩一笑:“你只要说,那会讲话的野猫是琉璃姑娘化作的,他必会相信。到时,只怕他躲那琉璃还来不及呢!现下只有跟我找好的姑娘在一起,他才会有好日子过。我只托你告诉阿七,舍弃了琉璃,真正该和自己厮守的,另有其人。。。。。。”

便伸手指向南边:“我带你来西山,因为她就住在。。。。。。。。”话音未落,一道白光闪过,死娘娘腔似乎早想到了会有此劫,犹满足的微笑着,慢慢栽倒到树下,闪耀出一团烟花也似的光,似乎变成甚么东西,坠落在草丛里。

我慌的从树上站起来,差点摔下,瞧着那妖怪坠下去,想是活不成了。

“梅姑娘!你可安好?是在下没用,没能护姑娘周全。”我望过去,是李绮堂气喘吁吁的追到了这里,一手犹按着那伤口,伤口似乎裂开了,

血浸透他胸前的白衣,但射杀了妖怪,脸上倒是欣慰的。想来刚才便是天罡箭断送了那妖怪性命。

“谢李公子,梅菜无事。”我明明是被李绮堂救下了,可是却没有那逃出生天的感觉,反而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是讨厌那自以为是的娘娘腔

,可是他死了,我却遗憾没有来得及能让李绮堂放他一马,明明我应该担心李绮堂的伤势,我却对那妖怪的死倍感揪心,明明我应该笑着庆幸逃出魔爪,但我眼睛却被泪水给模糊了。

透过眼里重重的泪水,但见李绮堂从草丛里拾起一个花里胡哨的动物,摸摸它身上的毛,仰头笑道:“在下无能,让梅姑娘受惊了,这修行多

年的锦毛貂精皮毛甚是珍贵,不若在下教人做了小皮袄,给梅姑娘御寒,也算是个补偿纪念罢!”

我摇摇头:“我不要。”这件事原也怪不得李绮堂,也许那妖怪仅仅是喜爱罗七,放了它伤及旁的无辜也未可知,降妖除魔,本也只是李绮堂命中注定该做之事。

想来是罗七误认那锦毛貂精为野猫了罢!而锦毛貂精认准的姑娘,又是谁呢?我想起他指的南边,忙道:“李公子伤口裂开,还请休息一下,

梅菜去去就来!”便连滚带爬的下树往南边跑去,李绮堂见状,慌忙连声唤着我,踉踉跄跄的跟了上来。

我忙又回身搀扶了李绮堂,慢慢往南走。

不多远,便是一户农家小院,里面弯腰喂鸡的,不是苗澜姑娘是谁!

我不由唤了一声:“苗澜姑娘。”

苗澜姑娘看见我,奇道:“妹子,你是怎生识得我?”

苗澜姑娘不认识我,可见那日里在烟雨阁支摊的,便定是化作苗澜姑娘样子,想教罗七对琉璃死心的那死娘娘腔了。

我勉强笑道:“苗澜姑娘,紫玉钗街的杨婶,你可认识么?”

苗澜姑娘一愣,脸色微红道:“自然认识,一日杨婶见我孤苦伶仃,要与我说亲,偏这些日子我病了,并未到城里去,你可是来报信的?”

我想了想,笑道:“现在还不知道罗七哥哥怎么想,不过我瞧着,他跟姐姐可是般配的很啊!”

看来苗澜姑娘也很为终身大事着急了,爽快笑道:“妹子倒是嘴甜的很,那就借你吉言了!不瞒你说,独个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里过日子,姐姐可早就过够了。”

我转而送李绮堂去回春堂敷药,黄先生直咂嘴说:“少爷也太不小心了,此伤本快要痊愈,但少爷如此剧烈奔跑,伤口断断没有不裂开的道理。”

李绮堂红了脸道声惭愧,待敷好了药,我便把事情告诉了李绮堂,李绮堂一听,怔了一怔,道:“不想那锦毛貂精虽然满手血腥,倒是个知恩图报的。都怪我心浮气躁,话不多说便射出天罡箭。。。。。。”

我忙道:“不怪李公子,本来这妖怪也是有错的。”

虽说李绮堂后悔自己浮躁鲁莽,但木已成舟,谁也没有办法,何况当时情景,在李绮堂看来定是凶险无比,不得不放箭杀他。

现下能做的,也只是答应那锦毛貂精遗愿,骗过罗七。

果然,罗七得知自己养的野猫竟是琉璃姑娘化作的精怪,思前想后,冒出一头冷汗不说,自是吓的发了一场烧。

亲戚们又几次三番的逼迫亲事,罗七那人一向是逆来顺受的,眼见哪边都得罪不得,只得选了折中的办法,一咬牙点头答应了跟苗澜姑娘的亲事。

亲戚们都失望不已,纷纷骂杨婶多管闲事,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杨婶笑道:“我这亲事可比你们早的多了,人家原就是两下有意,怎的不比这趋炎附势锦上添花的强!”

那苗澜姑娘果是个精明强干不让人的,自打跟罗七定亲,直进罗家宅子叉腰对那些打抽丰的亲戚道:“人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那好歹也得

是有关系的,我们穷的时候,你们跑的老远,生怕粘上我们一点穷酸气,现下可好,说起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没那么容易!”

那亲戚们纷纷骂苗澜姑娘不要脸,还未过门,先当起家来了,一个野姑娘,倒不把自己当外人,真真不懂甚么叫廉耻。苗澜姑娘一生气,挥舞着一根扁担,虎虎生风把那些人全打跑了,着实教人拍手称快。

锦毛貂精的尸体,我和李绮堂好好埋下,免不了唏嘘一番,谁都只是做了自己该做之事,锦毛貂精的死,虽说不敢十分肯定,据李绮堂讲,锦

毛貂精满手血腥,而罗七机缘巧合救下锦毛貂精一命,从孤苦卖菜人到得了金子,有了亲事,大概也算是善恶终有报。琉璃姑娘眼看着罗七再不来烟雨阁,也好梦落空,失望得紧,不知道和那相好怎么样了。

烟雨阁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其实这一阵本来也没起甚么波澜。

天越来越冷,铅灰色的云朵低低压下来,朔风起,怕是要下雪。

家家点起红泥小火炉,火光映在脸上好不暖和。

这一日闲来无事,我正对着店门烤火,突然瞧见 罗七一路走来,寻寻觅觅找甚么,我便跑过去问:“罗七哥哥,找甚么呢?”

罗七不好意思的笑笑:“虽说我不小心养了妖怪,还给你们添了麻烦,但不是我不相信那少爷的道行,你们说琉璃姑娘是我家养的那只野猫化成的妖怪,可是我思来想去都不对,那野猫被我救下时确是受伤要死了,可琉璃姑娘我天天去瞧,没有一天是病痛的样子,我不知道里面有甚么因由,我只是还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回它,跟它说,就算它是妖,还残暴些,我也不怕,我们交往这么久,深知道它一向娇气,这么冷的天气,它若是冻病了,谁来照顾它?”

我愣住了,问:“罗七哥哥,你亲眼目睹了那妖怪要吃我,怎生还是不怕?”

罗七羞赧道:“它那么对你,真真不好意思,还望你瞧我面上别跟他计较,毕竟,它是我的朋友啊!”

我瞧着一片片雪花落在罗七肩膀上,罗七跟我告别,道:“若是有缘分见到它,我定带它来跟你道歉。”眼看着他的背影在这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渐行渐远,消失不见了。

有这么份永远不会实现的希望好一些,还是知道那妖怪已死还好一些?我想不明白。

我只是跟那妖怪一样,希望罗七好人有好报罢了。

风雪越发让人冷的一阵阵发抖,冬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