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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在三间兽头大门前停住了,微一仰头,便可瞧见正门之上一大匾, 书“敕造宁国府”五字。

和珅从轿子里走出来,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面上不见半点异色。

那大门外原列坐了数个衣着不凡的人。

但却打轿子停下那一刻起, 便都纷纷瞧了过来,恭敬得紧。

“致斋兄!”

贾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身后跟了不少仆从, 瞧着竟是大阵仗。

贾政这样好哄,倒是个意外之喜了。

和珅将贾政的神情收入眼底, 走上前, 那张淡漠的面孔上这才见了点笑意。

“存周兄。”和珅如此唤道。

贾政果然半点不见被冒犯的意思,反倒同和珅亲切地笑了起来, 一边惊喜道:“致斋兄今日也休沐?我还怕请不来致斋兄。”

“近日生了些小病,皇上体恤,令我在家中休息。昨日我往道观去, 便是去问那道长求药的。”

贾政一边恍然大悟, 一边却又道:“我往那道观中去,也不过是瞧那处清静。但若真要求药, 那道长怕是没甚么本事。”

说到这里, 贾政便有些欲言又止。

“存周兄有甚么话, 只管说便是, 何故吞吐不言?”和珅的口吻明明是不冷不热的,但却总叫人生出一种亲近的错觉来,止不住地想要与和珅凑得更近些。

“府中有常来的大夫,倒不至妙手回春,但微末本事是有的。致斋兄若不嫌弃,我这便叫人去将他请来……”

和珅哪里会缺了大夫呢?

且不说他本人便是个大夫。

纵算是真生了病,以他如今的地位权势,想要寻个好的大夫来,岂不容易?

贾政这番话若是与旁人说,只怕还要被耻笑。

但和珅却是一眼瞧出来,贾政竟是有着真心同他交好,视作知己的意思。

不过和珅全没放在心上。

毕竟在他三言两语间,便要将他引为知己的人着实太多了。

“怎会嫌弃?”和珅微微一笑:“便有劳了。”

“正巧,今日那大夫在府中瞧病。”

“哦?”

不等和珅多发出一个音节,贾政便已气愤地说道:“还不是我那逆子!半点也不上进,整日只知憨顽,……”

宝玉挨打了?!

和珅想笑。

贾政骂道:“实在不堪雕琢!”

和珅当然不会去附和贾政。

贾政为何总教训贾宝玉?那不过是因为对贾宝玉寄予厚望。自然是只能容得自己打骂,却容不下旁人评说了。

和珅淡淡道:“早听闻荣国府有位衔玉而生的小公子,他身上必是有大造化的,存周兄又何须心急?”

贾政嘴上打骂,但听了和珅宽慰的话语,面色还是好看了许多。

“若他能有致斋兄半分,那我便也不至如此了……”贾政叹了口气。

和珅没再接话。

贾政若是见了和琳,再瞧和琳年纪幼小,便已经是满腹诗书,那岂不是更要上火?

宝玉莫不是要被打得十天下不来床?

见和珅不再接话,贾政这才觉得不妥,忙将和珅往里引去:“致斋兄请。”

待跨过了正门,里头便更见富贵大气。

许多的仆妇都躬着腰低着头,瞧上去规矩极了。

但和珅还是面不改色。

能出入得了皇宫,那般金碧辉煌都未见得让他惊讶半分。何况区区荣国府?

待到跨过了仪门,和珅方才又开了口,仿佛不经意地问:“听闻荣国府与姑苏林家乃是姻亲?”

贾政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了此事,但还是点头道:“正是。”贾政顿了顿,又道:“我那妹婿,致斋兄应当是知晓的,正是扬州巡盐御史。我家中排行最末的妹妹嫁了他。”

说到这里,贾政方才叹了一声:“我那妹妹前几年没了,余下一女儿无人照拂,连个与她说亲的长辈都无。老太太挂念极了,这不,就几月前,将我那外甥女从姑苏接了过来。”

和珅道:“不仅晓得,我还认得。林御史早前便写了信与我,提及了女儿要来外祖家的事。”

贾政脸上笑容更甚:“实在缘分呐!致斋兄原是同我那妹婿有几分交情的。”

要说贾政对林如海这个妹婿如何亲近,倒并不是如此。

但人与人交往便是有这样怪异之处。

只要有彼此共同认识的人了,那交情便登时又拉近了许多倍。此时贾政便是觉得,和珅的模样越瞧越觉亲切。

虽说年纪是轻了些,但着实知己难逢啊!

贾政俨然觉得,他同这位和侍郎,乃是有着前朝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几分味道了。

贾政笑道:“我那外甥女岂不也该唤致斋兄一声‘世叔’。”

和珅的面色险些扭曲。

世……叔?

这是什么样的辈分了。

但想想似乎又没甚么不对。

毕竟早前他与贾雨村、林如海便是平辈论交,这二人,前者是聪明人,后者是智君子,都未因年纪小而轻视了他。尤其林如海,与他书信来往甚多,不像是长辈与晚辈,反像是好友。

虽然和珅不甚满意这个称呼,但想一想,若是以世叔之名要见黛玉,那可比以平辈的姿态见黛玉要容易得多了。

前者长辈见晚辈,无甚不妥。

后者却是男人要见后院里的女人,男女有别,便是大大的不妥了。

想到这里,和珅便彻底对这个称呼没了不满。

他也笑道:“正是。我也该关照一二才是。”

贾政摆手道:“那是我的外甥女,在荣国府中,自然不会叫他吃了苦去。”

是吗。

和珅压根没将贾政的话放在心中。

贾政虽然掌握着荣国府大权,但又哪里分得出心思去管后宅之事。

外甥女虽亲,但到底不会让贾政去过分关照。

和珅又笑:“这个道理是自然。但我也应该多加关照,方才对得起御史。”

贾政半点也没瞧出和珅的不信任,他反而还笑着道:“不若致斋兄差个人过去瞧一瞧?”

和珅点头,叫来刘全:“你去瞧一瞧你妹妹。”

贾政微微惊讶:“这是……?”

“说来也是一桩巧事。林家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竟是我身边这长随失散的妹妹。几年前便寻着了,只是从前分在两地,便不曾见面。”

贾政大笑道:“果真是巧事!那便去瞧瞧吧。如此,也可让致斋兄知晓我那外甥女如何了。”

说罢,贾政吩咐了身边的仆从几句,令那仆从带着刘全过去了。

刘全自是进不了后院的,但却可以将雪雁唤出来一见。

对于和珅来说,这样便已经足以达到目的了。

贾母的目光在那小厮身上转了一圈儿,到底是舍不得下了儿子的面子。尽管心头有如何汹涌的怒火,也都强自压了下去。

“二老爷说要将宝玉带去?”贾母问。

“是,是……”小厮小声应道。

“那便带去吧。”贾母闭上眼,道。

贾母宠着宝玉的心焦灼,但她更清楚,如今贾政是荣国府掌家的人。此时若是不按贾政说的去做,岂不在荣国府大大小小的人跟前,扒了贾政的脸面?叫他日后还如何有威信?

贾政也并非是不疼儿子的老子。

待见到宝玉真的病了,说不得满腔火气霎地就消了。

想到此处,贾母心中大定,倒也没方才那样生气了。

“去吧。”贾母又道了一声。

“母亲!”王夫人却是急了。

王熙凤得了眼色,也忙在一旁焦灼地劝道:“老祖宗,这怎么使得呢?宝玉正病得厉害,如何能搬动?”

贾母这次却铁了口:“还不快去,莫让二老爷久等。”

古人多重孝道。

尤其贾母在荣国府中本就颇有威严,她一发话,纵使王夫人满心不快,却也不好反驳。

王熙凤素来又以王夫人的风向为准,王夫人都不曾发话,她倒也没那样傻,还跟着出声劝了。

此时小厮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地起了身,同另几个手脚伶俐的仆从,将宝玉从床榻上搬了下来。

竟是真就这么抬了出去。

王夫人见状,不由紧握手绢,沾了沾眼角。

“这都是作的什么孽啊。”

也不知说的是谁。

许是房内气氛过于凝滞,邢夫人又自作聪明地开了口,道:“林姑娘那头没事吧?”

贾母横了她一眼:“玉儿那里能有什么事?”

“宝玉打她那里回来便病了,我这个婶娘瞧着也难受。林姑娘倒也不说打发个人来瞧瞧……”

王夫人面色越来越难看。

一时间房内根本没人接了她的话,邢夫人说着说着,便自己也觉得没了趣味儿,歇了嘴,找了处地儿坐了下来。

还抬手敲着自己的腿,瞧着仿佛没事儿人似的。

贾母向来瞧不得她这般愚笨的样子,此时见了没好气地道:“若是只晓得在我跟前说这些胡话,那日后也不必往我跟前杵着了。”

邢夫人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讷讷赔笑。

“且等着吧,一会儿宝玉便该回来了。”贾母道。

王熙凤应了声,忙扶着贾母坐下了。

这一屋子很快就静了下来,只是莫名静得人背后有些发凉。

且说另一头。

贾政院内也是一阵寂静得可怕。

花厅内,贾政甚至有些焦躁。

他站起身,来回踱步。

越想越觉得难以容忍宝玉那般放纵胡来。

反观一旁的和珅,这时候倒是沉静得多,他甚至还有闲心转动着掌心的茶杯。

目光更不知道在随意打量着什么。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近了,门口有人喊道:“宝玉来了。”

“快快,小心些。”

外头七嘴八舌的,颇有些慌忙的味道。

“闹什么把戏?”贾政冷着脸道。

下一刻,便有几个仆人将宝玉抬了进来,下头还连着椅子呢。

贾政初时没看清,见状当即冷笑道:“让宝玉来见我,还要这样的阵仗了?难道半点孝道也不懂得吗?”

“二老爷,宝二爷病了。”

“病了?总说是病了。大夫难道也治不好他吗?”贾政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宝玉的衣襟,便要将他拖起来。

宝玉才刚吃了药下去,高热未退,正糊涂着呢,此时听见贾政的声音,还张嘴便喊:“我要见林妹妹……”

“妹妹呢……”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也足够屋子里的人听个清楚。

贾政怒火中烧,那一刻差点动手将宝玉身底下的椅子掀翻。

这头和珅心头则更为不快了。

他紧紧按住手底下的桌面。

手边的茶杯差点又被碎了一个。

屋子里的下人们早听惯了宝玉张狂不着调的口吻,此时反倒不觉得什么,只是多少受了贾政的影响,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来。

屋中一片死寂。

贾政喘了口气,眼眶都气得红了:“拿棍子来。”

小厮腿一软:“二老爷,宝二爷真病了。您瞧瞧,他脸还红着呢。烫得很!”

“他若知道脸红倒是桩好事!如今却是半点不知羞臊悔过!”贾政反倒更怒气冲冲了。

也不等下人将棍子取来。

他抬脚便踹了踹那椅子。

宝玉本就是靠在上头的,浑身都没力气。突然被这么一踹,连人带椅子都翻了下去。

躺在地上,哀叫两声,随即便一动不动了。

下人们吓得魂儿都飞了。

呼天抢地地喊着:“宝二爷!”

“宝二爷这是怎么了?”

“宝二爷可好?”

若是宝玉在此处出了差错,等转过了头,二老爷都得责罚他们。

说不得便要拖出去打死几个。

贾政这会儿也是一惊。

一阵穿堂风吹来,叫他头上的热汗都化作了冷汗,背后都透着凉意。

这会儿渐渐冷静下来,贾政倒也没方才那样生气了。